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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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是小柳不跟我说,他们上一拨进店的是退伍军人,我也知道。单位里除了四五十岁以上的职工,年龄大的就属这帮子二十七八的大兵。他们遍布在包装、运输生产一线,拼干劲,有耐力,存野心;更有爱情的火焰,燃烧着他们干柴一样的身躯。尽管公司的大权还牢牢把握在老革命家手中,但是在基层这些大兵的影响力正感染着一批又一批新人。

    偶然也会跟这些人一起开会、聊天、敲扑克,喝酒。按照这拨子人酒后的真言:当属李祥、国明混得最好。李祥工程兵退伍,党员,身材瘦小,瓜子脸一张,双眼透着回族人的机灵;貌似干不得重活,领导仁慈,直接分配他技术科工作。没想到,这个干巴瘦的青年有心,车、铣、刨、焊样样抢着干,下班还在单位钻研图纸,深得科长付正民喜爱,传他打包机的设计,四处夸赞李祥。这付正民是谁?行里无人不晓,高级工程师,国产包装机的创始人,公司手头的打包机都是经他研制,温州生产的,讲话当然权威。李祥后影的表现,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包括他的导师,他酷爱政治,讲话紧跟中央精神,头头是道,博得各级的好评,不出两年,被选举为公司的党委委员,虽然工作还在技术科,但政务繁忙。

    国明的机遇却是另外一条道儿,生在知识分子家庭,五短身材,黝黑,眨巴着两只小眼,体格肥壮,酷似水浒里的宋江;打包身高欠妥,去装卸,那里正好缺少党员,于是他归到运输科。他淡定:装卸工就装卸工,老子干什么都不怕!也是样样冲在前头的模范。关键胖墩为人正统,装卸组里的那点坏事从来找不到他;相反,他却成了这个粗人堆里的秀才,文笔了得,组里,甚至科里的材料都要他代劳。传闻不经而走,政治部伸手要他。装卸组当然不肯。仨科长嘀咕:一来胳膊拧不过大腿,二来不能阻扰公司培养人才,三来担心影响胖墩前程。这样,国明被调到政治部,给主任崔邱明做助理,代替上级大会小会宣讲文件,崭露头角。

    议论最多当属邵才和德成。俩人都是包捆工,入党积极分子,一个团总支书记,一个宣传委员;虽然工作算不上一流,却每人都有绝技。邵才弹得一手欢唱的扬琴;德成拉得一手响亮的二胡,快板、笛子、锣鼓、放映样样通。单位举办文艺活动少不得二位组织、表演;就是文化部文艺汇演,搞竞赛,二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影响自然大。邵才的遗憾其貌不扬,小脑袋瓜子,扁鼻子扁脸,小眼一条缝,骨瘦如柴。这一点不如德成,高身材,鼓鼻梁,浓眉大眼,好像天生就是“二炮”的演员。新闻就出在这,俩人同在支部,搞演出,做宣传,组织青年活动,却是爱情竞争对手,同时爱上一位女孩——娜娜。

    这娜娜,说来也是小柳一块进店的知青,一拨子女孩中,她身量不高,却格外引人瞩目,美得像朵花。她崇拜自己当兵的姐姐,爱穿一身绿色的军装,脚上是带拍的布鞋,丰乳细腰;一张白净的娃娃脸,鼻子上翘,晶亮的双眼闪着迷人的光,乌黑的长辫摆在身后,对文艺更是热爱。娜娜很幸运,进店安排十库写贴,许多女工羡慕死,业务全面,案头的活多,碰巧邵才也在十库打包。

    邵才自是才高,追求娜娜,陪她一同锅炉房打水,为她洗衣、打饭,安排娜娜做一包装科的团支部委员,和文艺演出的主角,陪着娜娜活动到很晚、很晚。这样的融洽,要邵才想入非非,他甚至对哥几个放言:“你们谁也不要打娜娜的主意,这女孩是我的。”搞得满城风雨。邵才终于安奈不住,呕心沥血撰写情书,递给娜娜,表达对她的爱。他没有想到,娜娜的回答如此的坚定、绝情:“书记,你这人哪儿都好,但不是我喜欢类型。我的条件对方身高必须一米七五以上,而且要帅。德成符合这样的条件,况且,我俩早已好上了。实在抱歉,对不起。”邵才一下子懵了,急着跑到七库与德成对质:“德成,你和娜娜是真的吗?”德成点头。邵才愤怒:“德成,你丫真不够朋友,明明知道我在追娜娜。”德成不温不火:“我也喜欢娜娜,可没想到他爱我那么深,只是陪她看了一场芭蕾舞‘红色娘子军’,我俩就,,,,。邵才,对不起呀。”邵才闹个没脸,自恨、绝望、落泪,从此一蹶不振。团支部的事物自然落到德成手里。

    我跟上面这些人不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要说八库这几个大兵,我多少知道。德祥老大,三十出头,满脸络腮胡子,圆眼儿;张旭光老二,二十八,俩人都是党员。其次是胡光,团支部委员;张洪义老莫,二十六,白丁一个。四人之中顶数德祥老兵油子,工作四平八稳,上下不得罪,一心瞄着组长的位置,关键人家抓到了老婆,一个漂亮的女纺车工,俩人黏糊的不行,正在粉刷自建的房,打家具准备结婚。库里唯一的一部电话几乎成了他的专用,一会儿就会有人喊:“德祥,你媳妇电话。”德祥跑去,屁颠屁颠回来,牛逼:“她妈的,一点也不叫老子省心,买块肥皂也要请示。”按照德祥传授的经验:“您只要看上一个姑娘,就要先哄着,投其所好,带把她的心搞到手,到那时不想跟你都难。

    胡光也成,帅气,包装活干的漂亮,连年的先进工作者,对包装机的维修充满兴趣,对象还在挑,就是性子直,遇到不平敢跟领导顶牛。张旭光呢,我还真不敢说,人家党员,高干子弟,父亲是军政委,牛,院里的姑娘看都不看。听说他也背,一次喝高了酒,放话:“老子到这单位就是来坐办公室的,上边再不给我机会,老子就调走。”倒霉这话要人捅到政治部,主任崔邱明训斥:“旭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人家装卸工小郝,父亲还是部长,却为人低调,哪像你,太不稳重,动机不纯。我本打算把你调到人事,现在看来,你还是在基层锻炼锻炼再说吧。”

    还是张洪义实在,闷头干活,不言不语,不争不抢,爱情早已开花,整天和蔡蕊库里亲热。要人不解的是,俩人相貌真不匹配,张洪义魁梧、英俊;蔡蕊可说不上好看,高颧骨,大嘴差,八字腿,行为疯疯癫癫。小柳私下议论:“起初谁都也不相信她俩能成。架不住蔡蕊死追,给张洪义洗袜子、刷鞋,从家里带好吃的给他吃,下班多晚也要等着洪义一块走,店里发电影票千方百计跟洪义挨着,要洪义感动。不过洪义说的也对:‘我家穷,没房子没钱,母亲病重,兄妹八个,老大老二宁夏插队,弟妹还在上学,衣裤替换着穿。蔡蕊常去帮助打理家务,还贴钱,找这样的媳妇我知足。’听他这么一说,大伙反倒觉得是蔡蕊在吃亏,你说着爱怪不怪?”

    看的出,配书的韩文桂看上了打包的胡光,有事没事就往打包机这边凑,眨巴着迷人的双眼皮,借团里的事说东道西。可胡光不喜欢她,而是看上了写贴的赵品军。赵品军当然觉得胡光这人不错,漂亮、能干,可她不能爱他。赵品军是回民,她的爱不会产生在没有同族的八库。技术科的李祥是回民,她倒是暗恋,可人家是红得发紫党委委员,未来的苗子,能看上谁?主动接触过几次,对方好像没看上谁?又好像根本没有单位找对象的意思?不好意思表达。紫里透红的国明倒是瞄准了才进店的一个女孩,托人说和。女孩回答:“我俩年龄悬殊太大,不行,尽管他在政治部工作。我想找个高身材、文静一点的。”国明只好把念头放归身体,心想:还是等事业有成再说,老子就不信没有人爱。

    果然被这帮子人说中,不久,国明、李祥作为工农兵学员,被单位保送上了大学。国明在上海复旦攻读哲学;李祥在哈工大钻研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