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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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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秋原住的客房分作两间,用雕桃木花格子框和帘子隔开。里间是卧房,摆着床铺、橱柜、梳洗台和镜架。外间是会见来访的小厅,正中有铺着厚绒织花锦缎的圆桌,四周散放着三张小圆凳。

    西门聂坐在圆桌旁,伴着一盏摇晃的油灯,在昏黄中静静等待。

    他还穿着白天时的衣服,下摆有些皱痕。束起的发冠旁有些散乱,像是夜里匆忙起来后就一直没去整理,也像是夜里匆忙穿戴后就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火光照着他的额头,眼皮微沉,长长的睫毛的阴影盖住半睁的眼,嘴角很平,没有情感的轻抿着。很讨喜的娃娃脸上敛去笑容,似乎连刻在眼角的笑纹都被抹去了。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缓慢而有节奏的磨蹭着的玉饰上——

    白秋原摸黑回到自己房里是,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未见过西门聂这么安静,这么深沉。不过,不用问原因也能猜出个大概。白秋原现在没有半点心情关心别人,即使那是自己最熟悉的青梅竹马。或许,白秋原本来就是不会关心别人的人吧。

    他无视等着自己的人,解剑放在枕边,然后脱鞋、宽衣,躺回床上。午夜里被打断了睡眠,他花了一个时辰慢慢走回楼庄,烦乱的心思也像夜色一样,黑压压的被压进最深沉的谷底——现在什么都不想,趁天没亮,合上眼继续睡去。

    一直等候房间主人的西门聂也没有动静,仿佛他并没有在等着谁。直到白秋原躺好、盖上被子,寂静的房里才响起的他清亮却压得低沉的声音:

    “璎珞走了,你知道吗?”

    白秋原不答话,之是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西门聂并不多问,继续道:

    “阿不也走了,你知道吗?

    我以为你能拦得住她,可你没有。我也以为我能抓得住那小子,可我竟连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孩都捉不住。”

    西门聂的语调依旧平缓,却有说不出的阴恨味道 。

    白秋原也觉得奇怪:记得自己飞出房门时,西门聂也从隔壁追来,怎么反而留在这里?

    “我看见你追着的人是谁,便猜出不妙,但我以为你能够对付,所以就赶去临院找阿不,结果在途中碰上了阿不和另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你也见过——在汴京渡口假扮监工打伤阿不的人。我虽见过他却并不知道他,但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我就知道了……

    另一个是身穿银衣的美艳男子,‘好似女人一般亦妖亦邪的美貌’——正如当初一个仇天门喽罗形容:他们是仇天门的风水护法。

    那个十多岁的小毛孩,是伍魔头的儿子、仇天门的少主、月前才出逃的伍不惊。”

    内室没有声响,连平缓的呼吸都不曾紊乱。西门聂也停下淡淡的平铺直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喝口冷茶才继续:

    “对了,司空妙也走了。

    盟里的人发现她的留书——她说,她已经找到渺哥哥,既然唯一可以帮她联络上渺哥哥的人已离开,她亦无必要在这里呆下去。”

    西门聂的语调里有些惋惜,又有点诡异的味道。他突然转头,目光紧锁里屋床上的那一团黑影:

    “白兄,你大概不知道吧?伍大魔头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留在身边,另有一个长女,是当年冷颜离开仇天门时就怀在肚里的。她入了无恋宫后再无消息,有人说那孩子被打掉了,或胎死腹中;也有人说,那是个女儿……算算看,今年刚好十八。

    他两倒真是亲姐弟——也唯有这一点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韩兄猜得对,伍不惊是璎珞救走的,司空渺是无恋宫的人!”

    “………………我知道。”

    那一头终于有回音了:“她潜出益权盟的那晚,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夹着司空妙回房,我都听到。”

    不只如此,璎珞在房里对妙妙嘱咐什么,他也都听得真切。女眷虽住在不同的跨院,但与白秋原发卧房只隔一道围墙,浑厚的内力加上过人的耳力,在静悄悄的夜力,没有什么是听不真切的。

    信手庄里的莫名失踪、渡口处姐弟的意外重逢、二人不搭调的古怪借口、无恋宫刺客的异样举动、失踪的师父的遗书等等,他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把线索联系起来去推测而已。

    “我想知道——”西门聂问:“在信守庄时你一味偏袒她,她没有内力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

    室内陷入沉寂。

    没有内力的人怎么又恢复了呢?就像被韩夜语认定了没有武功的伍不惊,实际上也是功力不浅——伍家人似乎有什么独门秘方,能够隐藏自己的力量。

    白秋原不由得想起,千变老人传授的无息心法似乎是缺失了最后一章,据师傅回忆,那是“没什么用处的”闭息和融息的心法,有通过药物封闭真气;也有利用修炼内力以调和内腑,融合药物、来化解闭气功能的方法。

    “仇天门灭后,无恋宫要捉伍不惊以平水千恋心中之恨,要夺玄武令以号令天下,此等意图已是昭然若揭。虽然,伍璎珞与我们结伴同行之举不一定早有预谋,但她潜在我们身旁的目的也很清楚明了。

    比起放跑了家仇的我而言,白兄你也是气愤无比吧?”

    在璎珞这件事上,西门聂显然比白秋原冷静的多:她的加入是由于自己多事;汴京到信守庄的路线是自己拟定;至于玄武令的事,来益权盟前没有第三人知情。

    可西门聂虽然不若西门庄主那样对伍家嫉恨入骨,却也毕竟是受了二十年“国仇家恨”熏陶,在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刻痕。此时,加上似乎是被愚弄了的感情,心里甚是不爽快。

    他站起身,面向里屋:

    “那么,现在我可以问你,白兄,武尊玄武令牌呢?”

    白秋原也终于躺不住,翻身起来沉声道:

    “不在我这。”

    “被她夺去了?”

    “……我本就没打算留着,给她了。”

    “是么……比起送给方盟主那样不相干的人,不如送给她?”

    西门聂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拂袖离开。

    看来是睡不着了……白秋原闷闷的瞪向窗外的黑夜。

    ****

    当七大派中的两派以及细风、登凰两庄派遣的人赶到益权盟时,盟里已是乱做一团。大堂里唯一冷静坐着的便只有西门聂和白秋原两人。

    武尊玄武令丢失,对于知晓此中内情的人而言,在去追悔或咒骂什么已无意义,西门聂此刻想着的,是要不要回落叶山庄向父亲了解一下西门、伍家之间的纠葛详情——这大概是与不惊、璎珞相处几个月后的一丝牵挂吧……一向不在意家族事务的西门聂也有必要去了解一番了。

    而白秋原这几日来更显阴冷,只是坐在大厅的一角也让整个空间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头顶千斤。

    对于这一事件,方世横的反映是:

    “没错,玄武令确实是武林至尊的象征,却不是什么人拿到了手就是武林盟主!无恋神宫那帮奸险妖妇,怎么配做武林盟主??

    盟主令牌早在十年前便有楚盟主亲自传给了千变老人的高徒白少侠——白少侠便是货真价实的武林至尊!如今无恋妖女施计盗走令牌,还想妄自称霸,此邪魔外道,吾等当群起而攻之。”

    本来一直推脱的方世横不知是有了什么新的考量,大力号召各门派重演一年前攻上昆仑之举,准备一举消灭武林另一大毒瘤。

    对于益权盟以自己的名义广播拜帖之事,白秋原仍一言不发,沉稳的坐在高位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似乎正准备率领众人攻上天山去了。

    四大山庄是颇赞同此举的,另有些门派即使心有不愿,但冲着玄武令牌,一个个倒也都跃跃欲试,而各自所怀的心思自是不必多述。

    才平静不久的江湖,又沸腾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