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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王爷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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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还未到午时,城中因公主出嫁又得热闹一番。

    十里红妆,半副銮驾,是皇上给自己的女儿最奢华的嫁妆。

    然而这却无法阻止百姓们私下并不客气的议论:那南疆王不久前才率大军进犯大祁边境,且是与他们太宗皇帝的年岁相当,虽说长公主此为二嫁,可那也才二十出头

    人谁无情?

    饶是为了国之太平,皇上将貌美如花的女儿送给一个比自己还老的王,他不会难过么嫦?

    祁璟轩长久的站在正南城门上,望着皇姐的出嫁队伍越行越远,最后只剩下一条细微的红色的线,强烈的阳光从身侧斜斜洒来,混淆了视线,他眯了眯眼,垂在双肩的手紧握成拳。

    净如雪莲的纯稚脸容,露出与往日不同寻常的成熟与愤慨!

    “十二,该回了。”身后,祁云澈淡声道统。

    那话语中更透着另一重意思,劝慰,提醒,还有放下。

    人已去,眼下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又何必做多余的事触怒圣颜?

    祁若翾出嫁南疆,祁璟轩是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与她一母同胞,姐弟之情非其他兄弟姊妹能比?

    昨夜才得知亲姐要出嫁南疆,嫁给那个垂暮之年的南疆王做王妃,他便在宫里大闹了番,却因此惹来天烨帝的一通训斥,若不得淑妃求情,今日连出城来送都不可能。

    怎叫人不心寒?!

    “七哥,你说父皇当我们是什么?”满目金黄,视线中再也寻不到那一丝艳红的踪迹,祁璟轩问,失魂落魄的调调。

    “这个问题只有他能回答你,但是答案,你真的想知道吗?”

    闻声,他回头,和祁云澈对视。

    多年不在深宫,继而让祁璟轩少了许多勾心斗角的机会,这对他而言是件幸事,可眼前的男子却不同。

    大祁的云亲王,身在偌大皇族,却又如那可有可无之人,却又如那看得最透彻之人。

    他这一言,倒点醒了祁璟轩。

    清澄的眸子里闪烁着向往的光,祁璟轩再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在乎,自然就做到了。”祁云澈依旧漠然得很,言毕再淡淡一声‘回吧’,自己先转身往城楼下走。

    瞧着他那尘世不染的背影,祁璟轩忽的对他这位七哥更加好奇起来了。

    以往母妃特地嘱咐过,不许他多问,哪怕是七哥入宫前在何处,他的生母又是何人。

    而今他在外游历归来,身边除了皇亲国戚成日的争权夺利,也就七哥最是云淡风轻,说他与世无争,祁璟轩是不相信的,人怎可能无欲无求?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

    愣愣的站了小会儿,他才回神来,忙不迭的追上去,孩童一般的缠着祁云澈。

    “七哥,我们且别先回宫了,去你府上坐坐?唉不好不好,你府上太冷清,不如我们去找汐瑶吧?!”

    祁璟轩到底是孩子心性,那朵飘进心里的阴云,都无需谁多加开解,只消一阵风吹过,也就自行散得干净了。

    马车一路到了慕府,这大白天的,却见慕府大门紧闭,一副冷冰冰拒不见客的模样。

    祁璟轩本就心堵,他堂堂大祁王爷,这天下都是他家的,想找个合心意的人喝酒小聚还能遭一道门给阻了?

    抓起铺首衔环就急急叩个不停,嚷嚷着叫里头开门,横竖在这里耗上,非要见到那人不可!

    他的长随庆安见了,只得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向祁云澈求救。

    庆安随着祁璟轩在外多年,宫里的规矩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奴才,心里通透得很,昨夜他们爷才被皇上训了一顿,这会儿淑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爷不回宫,跑来慕府找慕家大小姐,这要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由得他吧。”祁云澈淡笑道。

    慕汐瑶与长公主有份情谊,虽今日没有出城来送,想必心里头也是不舒坦的,和十二能做个天涯沦落人。

    半会儿,紧闭的大门总算有了动静。

    暗红的大门只掀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没好气的脸来,冲外面吼道“吵什么呢吵?不知道这是谁的府上?都闹出人命了,今儿个咱家大人不会客!”

    祁璟轩一愣,自己竟是被吼了?那人说‘都闹出人命’是何意思?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来人是谁?!”庆安横眉大喝一声,抬脚狠踢在门上,那力气大得吓人!愣是将厚重的大门踢得大开来,连带里面的小厮都被弹得屁股向后,‘哎哟’了声,摔了个狠的。

    门开,庆安先大步跨了进去,粗声粗气的道“璟王爷与云王爷来访,滚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接!”

    一听是两位王爷来了,那小厮连喊疼都顾不上,吓得忙是跪好了,再埋了头道“小人拜见王爷,回禀王爷,我家大人确实不得空,王爷移步花厅便知”

    今日一早张姨娘小产,老爷也从国子监赶回来了,赵管家便喊了自己的小儿子赵多去守正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想来慕府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来访,赵多自然掉以轻心,把门一关,就靠在旁边打盹儿、

    闻得外面一阵急响,他被扰了清梦,开门一瞧,又是那么年轻的小公子,自然就没当回事,狗仗人势的冒犯了大祁的王爷。

    幸而祁璟轩不爱计较这些,又听赵多道,这会儿人都在花厅,张姨娘的乳娘和三姑娘咬死了是大姑娘落的毒,他急得顾不上其他,就叫人带路。

    赵多也只听到那儿就被使唤来守门,哪里晓得此时的花厅,早就是另一番危机!

    刚跨入花厅的院子,便见得一群下人战战兢兢的堵在外面,脸上均是紧张成一团,眼都不眨望着厅内,连祁云澈等人行来都没发现。

    而厅中更是乱!

    那谁要了谁的命,谁在喊冤,谁又不肯示弱,祁璟轩就是看不见,也听得一清二楚。

    偏赵多是个不会看情况的,只晓得他领了两位王爷进来,皇亲国戚,可比府上任何一个都矜贵,拉扯了嗓子就嚷道“让开让开,老爷夫人,璟亲王与云亲王来访!”

    闻得这一声,那些下人们已经被赵多拨往两边,还没让出道来,祁璟轩已经挤了进去,庆安听出里面危险,又担心爷被伤着,也紧随其后。

    祁云澈最后走进去,看到那场面不免暗吃一惊。

    慕坚等均是一脸焦灼,紧盯同一处,见到他们行来,眼中多有诧色,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礼数?

    人命关天!

    厅内居中的位置,一凶神恶煞的老嬷嬷挟持着慕汐瑶,扬言要拖她一道去死!

    察觉身后有人来,她带着女子转了半身瞧过来,这下,他们总算看清!

    “汐瑶!”祁璟轩见她受了伤,又是个被人胁迫的局面,禁不住出声喊道,想往前,跨了半步又生生停住,怕激了那歹人。

    别说此刻命悬一线,就是今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见到这两个男子,汐瑶一时也是反映不及的。

    由是不小心与那对云淡风轻的眸子对望上去,还能暗暗叹息,她这出丑的样子又被祁云澈瞧了去,真是冤孽。

    倒是祁云澈看到慕汐瑶那副过分处变不惊的表情,有种莫名的意料之中,她倒是比其他人来得镇定。

    得汐瑶看了过来,眼神里尽是茫然,再见她颈项上被那锋利的剪子划出道冒血的伤口,不知何故,祁璟轩心头忽然翻江倒海,搅得极其不是滋味。

    “你莫怕,本王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岂料他刚安慰罢了,便得宋嬷嬷猖狂应声道“怕是老奴要让这位王爷失望了,慕汐瑶的命,在我的手上!”

    “乳娘,快放了大姑娘,莫要一错再错啊”张恩慈跪倒在慕坚跟前,扯着他的袍角,回首含泪向这边哭喊道。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两位王爷会来的。

    慕坚与苏月荷也急得焦头烂额,家丑不外扬,却被皇族生生撞上,这要如何收场?!

    宋嬷嬷一脸凛然,痛心疾首的侧眸回了她一眼“小姐,老奴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杀了这蛇蝎心肠的人,以慰小少爷在天之灵!”

    话罢正欲举起剪子刺向汐瑶,却在这紧要关头,又听她平静的闲说道“想清楚了,你真以为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再把我慕汐瑶拉与你共赴黄泉,你家主子就能安然无恙的脱身?”

    “我清楚得很!”宋嬷嬷恶声恶气的回她,全然豁出去了!

    “是吗?”汐瑶自若的笑了笑“我乃得皇上钦点赐婚之人,若皇上知道我是被一个小小姨娘身边的奴才所杀,再加上落毒一事,我就不信张恩慈能逃过一死!”

    “你大可多说些,我却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指望你放过我,只是笑你蠢罢了,今日得两位王爷在此,正好与汐瑶作证,张氏多年设计,以水银之毒害我二叔母久不能育,而今她自食苦果以至小产,竟要将此罪状诬陷于我,我大祁律法严谨,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若汐瑶有个好歹,还请王爷如实禀明圣上,为我讨回公道!”

    说罢,汐瑶竟抓住宋嬷嬷那只握住剪子的手,毫不犹豫的要往自己的颈项上深刺去!

    厅中掀起一阵惊声!

    却不想宋嬷嬷却及时收手,制止下来。

    “你怕?”汐瑶反激她。

    她不语,充血的双眼死死瞪着在场的每个人。

    “莫伤她!”祁璟轩紧张得头皮都绷得发麻,得汐瑶刚才那番话,他也看出那歹人的迟疑“你这不知好歹的老奴才,若不立刻放人,本王保证张氏脱不了干系,不止张氏,她河黍张家都要一并遭殃!”

    闻言,不止张恩慈,就是慕坚的脸色都更加难看。

    谁也没料到会闹到如此地步!

    慕汐瑶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不足以迁罪河黍张家,这话唬得了其他人,却欺不过祁云澈。

    见十二又在犯浑,局面如此,他也只好淡声附和道“本王亦可保证,若你放人,张氏可勉一死,从前罪过,概不追究。”

    得他一言,宋嬷嬷更为动摇。

    祁云澈继续道“你若要杀她,就尽快下手,黄泉路上且等上一等,还能让你伺候你主子最后一程。”

    “乳娘!”张恩慈惊了,放开抓住慕坚的手,连滚带爬的往这边跌撞靠来,连声的劝“回头吧乳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终究也是怕死的啊,况且给苏氏下毒已经败露,若因此牵连了到张家去,莫要说只是有惊无险,就算她还能得以苟活,也不如从前痛快了!

    她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分明就是在暗示宋嬷嬷放过慕汐瑶。

    多年主仆,宋嬷嬷怎会不晓得她的意思?

    见小姐拖着虚弱的身子爬来,她心里疼痛难当,即便多恨慕汐瑶,多想她死,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她先望向祁云澈“王爷莫要忘记刚才说过的话!”

    罢了再高声道“陷害大姑娘还有苏氏多年不孕全是我我一人所为,与我家小姐和张家断然全无关系!老奴这便去了!”

    话尽,她猛的推开怀中挟持的人,将那剪子狠狠插进自己的心口,登时血溅三尺,惊红了众人的眼!

    汐瑶冷不防被她重重推了出去,踉跄几步,也不知撞到了谁,只听到身后正上演惊心动魄的自尽,等再定过神,抬眼一望,竟看到祁云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那么近连个错愕不及的缝隙都没有。

    转瞬,他冷冷一笑,淡声讥诮道“你倒是会知人善用。”

    汐瑶心里那一丝惊愕因此消失,转而回以理所应当的笑,不甘示弱的回敬“那也多得王爷肯纡尊降贵,配合小女子。”

    言毕她想凭一己之力站稳,却又不禁刚才那一闹,她自己都未察觉,早就绷紧了全身,近乎耗尽所有力气。

    周身忍不住晃了一晃,被祁云澈紧捏的双臂感到那两只手将她抓得更紧,她双眉一锁,深蹙望他,便又得他讽刺“本王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他也总算察觉,仿似这女子对谁都客客气气,却就是不愿意给他一张好脸色!

    “汐瑶,你没事吧?”祁璟轩靠了过来,见她浑身是血,有些不知所措,闹着要喊太医。

    身后,那宋嬷嬷已经咽了气,张恩慈抱着她尸首哭得呼天抢地。

    苏月荷同四婢顾不上两位王爷在此,全将汐瑶围在当中,止血的止血,关心的关心,一场劫数,吓出了多少眼泪。

    而慕坚也总算定了神,吩咐管家先做打理,自己则暂请祁云澈和祁璟轩移步偏厅。

    剩下个沈瑾瑜,又坐回他原先那位置,拿起早就冷掉的茶闲闲饮来。

    虽又惊,但无险。

    依着他瞧,表妹哪还需要他来帮衬,她自个儿早就在这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了。

    正午,慕府终于恢复往昔的安宁。

    祁云澈和祁璟轩没坐多久就先行离开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加之慕汐瑶已经安然无恙,他们也不好再扰。

    倒是在走前,真让庆安拉来一位今日没有在宫里当值的太医过来,慕坚自然是谢了又谢,连他都小看了侄女的人脉,偏生凑巧,在她小命受胁时,来了两位王爷替她保命。

    看来他们慕家,真少不得这位‘无依无靠’的嫡小姐了。

    苏月荷亲自审了葛青。

    自那女子口中所知,原来当年她去城外的寺庙为早去的娘上香时,曾遇上一群恶霸差点将她清白夺去,幸而遇到宋嬷嬷搭救,便生了报答之情。

    现如今想来,她所遇之险,多半也是设计。

    掺了水银的红枣,苏月荷已经服用了十二载!

    沈瑾瑜身边那位塞外名医与她把了脉,倒说自己有法子替她清除体内淤毒,至于今后还能不能再有身孕,就看造化了。

    经过此番好歹,苏月荷心里又是几回起落。

    汐瑶所做之事无不是全为了她,在张恩慈小产时,她已然在心里认定那就是她所为。

    如今再想,就算是汐瑶做的又如何?

    张恩慈毒成这般,丧子之痛亦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苏月荷心里又愤又亏,在府中绕了好几圈,午膳都没心思吃,不觉还是走到了梨香苑,却见四婢忙里忙外的拾缀,一问才知,汐瑶已经吩咐了她们,不时就要回武安侯府!

    走进屋里,见那女子正侧倚在榻上,已经重新换了身衣裳,发饰也换了一个,长长的发丝,斜搭在肩头,挡住颈项上那被纱布所缠的伤口。

    得她一侧身之影,瞧着清瘦又惹人心疼,苏月荷鼻子一酸,快步行上前去道“汐瑶,是二叔母错怪你了!你莫要走,留下来让叔母好好照顾你!”

    这会儿子汐瑶好不容易得了清静,撑着脑袋小憩,心里盘算今日得失。

    她本就没奢想要除掉张恩慈,况且要了她的命,不但会得罪张家,这条既有的线索也断了,宋嬷嬷出来顶罪,倒是她意料之中。

    少了这老奸巨猾的奴才,等同于斩了张恩慈的一只手臂,那么她随驾南行,也要放心些。

    本她这些时日,天天苦练武功,虽在真正的练家子眼里还是花拳绣腿,实则她也清楚,要挣脱宋嬷嬷得以逃生,并不难。

    只她还没将她激到死角,祁璟轩和祁云澈却来得突然至极。

    好在她反映机敏,晓得随机应变,最后结果如她预计,也就不做多想了。

    正想好好放松片刻,便听苏月荷那怜悯的声音响在耳边。

    睁开眼,她连思索都无需多做,只与来人笑得疏离“二叔母无需自责,汐瑶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自己,况且无需二叔母多言,汐瑶也觉得自己是个心狠之人,如今该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自不会在慕府多做停留,待汐瑶伴驾归来,便请大长公主来为我慕氏一族——主持分家吧!”

    闻言,苏月荷已是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