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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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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时分,黄自然出现在青衣小帽中年人的客房内。

    约定期是三更正,但天一黑便出了状况,黄自然悄然出现在房中,带走了中年人,暂时脱离是非场,幸运地避开桃花瘴的伤害。

    泄入客房的淡薄瘴毒,早已逸散毒性消失了。

    中年人将几个桑皮纸,有如官方卷宗的封袋,一面解说一面递给黄自然。

    “这是抄自六府二州刑房的档案,共是八宗十七尸命案的侦查记录。”中年人逐一解说:“这是本门分别调查的资料;共有三十二名苦主的身家调查,仅有三宗是江湖人,其他全是中等殷实的一般百姓。至于到底犯了多少血案,各地官府找不到线索,本门无法据以调查。”

    “六府二州的公人”

    “名单全在档案内,都是甚有名气的精干名捕。”中年人又递过另一桑皮封袋,特别厚:“这是本门有关的进行查底报告,计耗时百日,颇为详尽,经证实无误。老弟有三天时间查阅考量,我等你的佳音。”

    “好,我会详细查问的。”

    “老弟,你知道,本门只有调查的人才,全是默默无闻,不计名利,大部份有正式行业的小民百姓,没有制裁的人才力量,只有仰赖老弟台鼎力相助,铁肩担道义,替本门暗中聘请有能力的人,替苍生秉公义,补天理国法的不足。本门已向有心人,募集了一千两银子”

    “你知道我所请的人,从不计较酬劳。”黄自然打断对方的话:“那些人自己也有调查的人手,贵门所供给的档案资料,那些人即使过目,也只能作为参考,是否接受,他们有自己的宗旨和主见。三天后我给你回音。”

    “老弟,咱们全靠你了。这几年来,如果没有你从中引介,本门的工作根本无从展开,所有的制裁决定,都是空中楼阁。由于有你的支持,本门人人振奋,工作得特别卖力愉快,公义得以伸张,全拜老弟之赐,感激不尽。”

    “我只是一个穿针引线人,不敢居功。”黄自然用腰带包起所有的封袋:“三天后必有回音。这二天中,请不要到处乱走免生是非,再见。”

    他跳窗走了,中年人熄灯睡觉。

    江少爷那些人的客房中,有些房间仍有灯火。大院子里,仍派有一个人警戒。

    孙老与桃花三娘子一群人,暗中等候江少爷发动寻找妙手灵官黄升平的行动。

    江少爷一群人,也在等候妖孽们发动。他们只知道妖蘖们有十几个人,唯一知道身份的人是桃花三娘子,其他的人是何来路,正进行调查。

    双方都是在静观其变,不再引发公然的冲突。

    黄自然是茂源栈的伙计,正在办理至外地办事的手续。在茂源栈中,他是十位执事之一,也是工作最轻松最自由的一个,至外埠办的事也不怎么重要。

    当然,他的安排都是有计划的,全钱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每个人都必须有正当行业掩护,才不会引人注意。他不是江湖浪人,从不在名利上浪掷生命。他不再留意江少爷那些人,也不怎么介意桃花三娘子一群妖孽。

    江湖上有十大神秘人物,妙手灵官黄升平便是其中之一,是声誉口碑皆不错的江湖游侠,以神明(灵官)自居,惩贪官诛恶霸神出鬼没。

    侠,必须仗剑行道。手中没有剑,哪能成为侠?

    江少爷江雷的老爹,四海狂鹰江万里,是尚义门的门主,号称江湖之王,是江湖朋友心目中的仁义大爷,接触的群雄以黑道人士为主,为人颇为正派,当然也算是江湖豪霸级的顶尖人物,但绝不是侠。

    自从四十余年前,少林僧兵受创于白衣军山东响马(于亳州)之后,改弦易撤发奋图强,正式暗中调教俗家年轻门人子弟,半公开地打出少林旗号,自然而然地被人冠以少林派的称呼,少林弟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结果反而愈传愈广。

    武当早已调教俗家门人,武当也就被人冠以派的名称。

    结果,流风所及,江湖上门派纷纷崛起,三个人称门,五个人称派,各争雄长,门户林立。

    本来各地正当行业的工商人士,凡是远在外地谋生的人,通常没有会馆,各行业的人分门别类通称为帮。

    比方说在南京,经营船运业的人,有苏州帮、扬州帮、上江帮、江西帮。

    上江帮又分湖广帮、汉阳帮、四川帮

    总之,那时的帮非常单纯,只是某一地的人,在精神上组织的极普通称呼。连教坊的粉头,也分称扬州帮、杭州帮、河南帮、京师帮,一听便知是秦楚南北烟粉。

    由于门派崛起,武朋友招朋引类。结果,武朋友大多数。走上不安份的邪路,空有一身武技,根本不可能到沙场效命,也不想上沙场立功异域。军民分籍,他们只能在家乡当义务的丁勇。

    终于,帮就走了样,成了有组织,有武力、有闲人,需要争名夺利以壮大的组合。

    直至明末清初,门派帮会林立,天下大乱。

    把大明皇朝中叶,看成门派帮会的发韧期,大概不会太离谱。有人把历史扯至汉代的黄巾,或者东晋的白莲会,似乎有根有据,只有留待史家去查证了。

    有些江湖朋友,听说过一个叫冥鉴门的极神秘组织。

    鉴,意指镜子;冥鉴,意指阴司的孽镜。

    这个冥鉴门,到底是哪一类的组织,谁也不知道,也没发现该门的人公开活动,只知是传闻中的组织,似乎对任何人也没造成威胁,也就甚少引人注意。

    四海狂鹰的尚义门,可就是旗帜鲜明宗旨响亮的组合,尚义两字,就具有据奋人心的魅力。至于是否真的名实相符,见仁见智认定上难免有所争议了。

    天下各处通都大邑,水陆交通中枢大埠,铁定会有门、派、帮、会,建立各种明的暗的山门堂号。尚义门在淮安并没建正式的山门,但却有尊奉尚义门旗号的地方性大爷。

    淮安正是水陆交通中枢大埠。淮泗城隍朱世标,就是淮安泅州一带的地方性大爷级人物。在家叫字号,出外叫旗号;有了字号旗号,才能在牛鬼蛇神中拥有自己争名夺利的地位和声望。

    淮泗城隍替尚义门门主的儿子跑腿,理所当然,淮安地区的龙蛇,毫无疑问全力协助。黄自然是清江浦镇茂源栈的伙计,算是大半个本地人,对本地的龙蛇,当然有深入的了解。

    一头猛兽,必定熟悉势力范围的状况。

    他就是一头猛兽,熟悉猎区的一切,因此一看到本镇的风头人物,绰号称大河蛟的曹大蛟曹三爷,便知道这位仁兄将有所行动了。

    大河蛟并不认识他,一个栈号小伙计平常得很,他在清江浦镇露面的时日并不多,大多数时日在外地奔忙,曹三爷那知道他是老几?

    大河蛟是绕县城向南走的,那是到甘罗故城的大道,经淮阴故城与至府城的大官道会合,大道就在漕河西岸大堤下,陆路的商旅络绎于途。

    甘罗故城与淮阴故城,位于清河县城东南四里与五里,早已沧海桑田成为废墟麦地,目下是一处小小的歇脚站,仅有三四十户人家,建有一座颇为美观的五里亭。

    他不动声色,远远地盯着大河蛟的背影。

    必须跟远些,因为大河蛟后面,有两个扮成乡民的同伴,负责跟在五六十步外策应。

    他已经知道江四少爷的底细,对桃花三娘子一群人的底细还没摸清。知己知彼,有摸清的必要。

    江四少爷那些人在客店落脚,不用查也不难摸清概况。桃花三娘子一群妖孽躲在暗处,必须加以留意。

    歇脚亭就在村口,亭内有一位剑眉虎目,英俊高大的年轻书生,头上居然戴了儒巾,青衫宽大颇合身份气质,佩了一把古色斑澜的长剑,坐在亭中的排凳上歇息。

    一旁是一位挑了行囊箱笼的老仆,年近花甲老眼朦胧,偌大年纪挑了箱笼走长途,这位书生委实不体恤老人,在这一带乘船,又方便又省事。

    南面的村子里,迎有两位旅客向外走,是两位姑娘,各乘了一头小草驴。

    走在前面的梳三丫髻少女,眉目如画年约二八芳华,穿了两截花衫裤,一双灵活俏皮的大眼亮晶晶,驴垫后有一只大包裹,显然也是旅客。

    后一骑的小姑娘约小一两岁,梳双丫髻,那是代表侍女奴婢的发式,同样清秀,稚容未褪,也长了一双灵活的明眸。也携有马包,是少女的侍女,错不了。

    姑娘们骑草驴而没有驴夫照料,十分危险,要是恰好碰上路旁田野中,有放野的叫驴(公驴),那就麻烦大了,保证会是一场大灾难,连叫带咬加上霸王硬上弓,草驴(母驴)

    背上的姑娘们能不出危险?

    这两位小姑娘一定不在乎危险,她们的行李卷都附系着长剑,腰间有精制的百宝囊、荷包,谁家的叫驴敢撒野,很可能被她们拔剑宰了,做神仙肉大快朵颐。

    北面的大河蛟,也到了相等的距离,不约而同向歇脚亭接近。

    他前面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已经到了亭前。男的粗壮雄伟,女的春衫长裙一身宝蓝,极为耀眼亮丽,美丽的脸庞红馥白嫩,水汪汪的媚目绽放着青春的活力神采,有意无意中流露出动人的妖气媚态。

    女的是桃花三娘子的同伴,绰号叫离魂姹女。

    两人扭头瞥了不远处跟来的大河蛟一眼,目光转入凉亭,落在年轻英俊的书生身上。

    书生也在打量他们,注意力先放在他们的佩剑,然后目光投注在离魂姹女胡蜂似的夸张胴体上,炯炯目光涌现激赏的神采,自得其乐自我陶醉地微笑颔首,像在向离魂姹女眉目传倩。

    离魂姥女确是向书生眉目传情,水汪汪的媚目在书生的浑身上下转,脸上的笑意极为动人,毫不掩饰欣赏英俊雄壮大男人的心态。

    有些女人即使扮成公主,也没有一分半分高贵矜持的气质。离魂姹女穿了淑女衣裙,就是不像淑女。

    两人不走了,似乎觉得书生在向他们暗示些什么讯息,很可能是敌意,预先在这里等候他们。

    离魂姹女向男同伴一打眼色,向亭中走。

    “奇怪!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把你们诱到这条路上来。”精壮大汉往事拄下一站,向书生冷冷地说:“而能先在前途拦裁,可能吗?你们真有未卜先知的神仙,替你们护法?”

    “咦!你这家伙胡说些什么?”书生剑眉一挑,有点不说;“你是什么人?我认识你吗?”

    “在下无忧剑客关威”

    “哦!原来阁下是名动天下,在江湖风云了十年,目下仍是江湖十大剑客之一,据说剑术超群的无忧剑客关老兄。很好,很好,幸会。”书生欣然站起,脸上有怪怪的笑意,目光落在离魂姹女的高耸酥胞上,再沿中线往下瞄:“这位美如天仙的俏佳人,也定然是江湖上有名气的女英雌了,请问芳名。”

    话说得带邪味,流露的神色也带邪味。口气不对,不像是预先等候在此的仇家。

    “你说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无忧剑客心中有气,居然不醒悟:“你又是什么惊世的人物。”

    “哈哈!在下不是什么人物,仗剑闻道扬名立万仅两年左右,总算闯出一点点局面。

    我,无情剑客周天豪。你无忧我无情,总算碰在一起了,看看谁的剑利,对我很好,对你恐怕不太好。”

    “咦!你”“哈哈哈”无情剑客用狂笑打断对方的话:“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换旧人,他娘的2你们这些高手名宿,有名有利风光了十几二十年,仍不想见好即收,不愿放弃既得的名利,不让年轻人出头。所以像我这种年轻人,如想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是替你们在江湖除名,后生晚辈才能取而代之。我要向你单跳,不管你是否愿意,看无忧无情哪一把剑利,你不会贪生怕死拒绝?咱们亭外见,在下领教高明。”

    “且慢!”离魂姹女挡在亭口,不让无情剑客出亭:“无情剑客,这是犯忌的事。

    老实说,凭声望地位,你还没有资格向无忧剑客要求单挑。大剑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打倒他,以抬高我的身价,简单明了。姑娘贵姓?芳名尚请见告。”

    “这”“在下是第二次请教芳名了。呵呵!姑娘大概不是名家高手,在武林没有地位,在江湖也混不开,所以心虚不敢亮名号。放心啦!我不会对我喜欢的女人无礼。而且就算把老、中、新三代江湖四女杰打倒,也不会增加我的声望。你羞于后齿通名号,很可能是新一代的江湖四女杰之一。我允许你和你的同伴联手,希望无忧剑客不是浪得虚名的胆小鬼。”

    这位剑客的话句句伤人,谁也受不了。

    “我是离魂姹女罗惠英,既不是新一代的女杰,更不配称风云人物,但也不至于怕通名,怕失败了脸上无光。”离魂姹女用讽刺的口吻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知道你一定很了不起,你的野心不妨先收敛。我并不反对年轻人打倒高手名宿扬名立万,毕竟老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种事故平凡得很。周天豪,你也想把我从江湖除名?”

    “江湖没有长青树。”无情剑客傲然地说:“玩命是年轻人的特权。罗姑娘,你还年轻,离魂姹女成名迄今还不到五年,你不是我打倒的对象;而且,我喜欢你。退到一边去,好吗?”

    “唷!你说的话暖昧,可是毫无情趣。你听我说”离魂姹女的嗓音嗲嗲地,笑得媚媚柔柔,但明亮水汪的媚目,却涌发一种诡异的光芒。

    人影近身,快逾电光一闪。

    “劈啪!”耳光声清脆,离魂姹女的话被打断了。

    接着双肩尖同时挨了两劈掌,卸除了双手的活动能力,截断了力源。一把揪住离魂姹女的胸领,将人拉近、挫压。

    “女人,你好好记住,不要在我面前用迷魂的伎俩班门弄斧,这种玩意对我这种人无效。你一定要放乖些,免得我兴越来了,整得你像剥了皮的小羔羊,记住了没有?”

    无情剑客冷笑,阴森森的语音令人发寒栗:“我喜欢女人,但整起不自爱的女人,是相当狠绝的。千万不要激怒我,我的好姹女。”

    离魂姹女被撤压得半跪在他脚前,狼狈万分欲哭无泪,毫无反抗的能力,一双手根本抬不起来。

    “你你你”离魂姹女本想咒骂,触到他杀机慑人的目光,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无忧剑客倒抽了一口凉气,僵住了,两人相对而立几乎伸手可及,不但来不及制止无情剑客向离魂姹女施暴,甚至没看清无情剑客是如何离开,如何出手狠整离魂姹女的?

    身形之快,像是分身术,一个人的形影,同时出现在两处地方,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亭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旅客,其中包括大河蛟三个人,以及南面来的一双骑驴小姑娘,牵着小草驴在旁驻足观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些羡慕,有些害怕,有些不以为然。

    黄自然也在旁观,他感到好笑,这位自称喜欢女人的剑客,对待漂亮女人用的是雷霆手段,个性倔强与骄傲自负的女人,肯定会道殃的,不是一个肯怜香惜玉的男人,英俊的外表却有唯我独尊,各方必须压服的内涵。

    手一松,离魂姹女坐倒在地惊恐地向后挪退。

    “你居然不出头护花。”无情剑客找上了无忧剑客:“他娘的2你是哪一种懦夫?呢?

    你应该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拔剑替女伴讨公道,是吗?我在亭外等你拔剑,你这浪得虚名的九流懦夫。”

    每一句话,都会把心高气做的人逼得气炸了肺,一步步、逼对方拔剑而斗,为了护花不惜流血五步。

    亭外地方广阔,足以供十几个人群殴。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极感兴趣地让无情剑客往中间一站。

    一声剑鸣,无情剑客拔剑相候,目光落在牵小驴的少女身上,突然欣然地摆摆左手打招呼,眼中涌现异光,喜悦的笑意表示心中十分愉快。

    论美艳娇媚,少女哪能与离魂姹女比?

    一个留了鼠须的人,出现在无情剑客身后的人丛中,悄然将左手从人缝中抬起、伸出。

    身后出现无情剑客的老仆,本来昏花的老眼中,突然暴射出森森冷电,右手一伸便扣住那人的后颈,五指如钩,指尖扣入肉中有如抓住小鸡的鹰爪。

    “乖,快去找郎中。”老仆冷森的语音,具有慑人心魄的魔力:“我老了,不想再杀人劳累筋骨,走。”

    背心挨了一指头,这人乖乖向后转,左手掉落一枚五虎断魂钉,挤出人丛浑身虚软,流着冷汗踉跄而走,像要崩溃了。

    “你想要我帮你?”少女婿然一笑,显然对无情剑客甚有好感:“你应付得了,是吗?”

    “对付这种浪得虚名的货色,并不比杀猪更困难。”无情剑客的话,是冲着无忧剑客说的:“哪用得着姑娘的鼎力相助,谢啦!”

    无忧剑客出亭,神色立即变得懒散、漠然,先前被激怒与忍耐的神倩一扫而空,像是进入另一种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一切皆虚无的状态,连拔剑也显得毫不在意,不像是面临生死搏斗的人。

    剑一起,脸上甚至有喜悦的表情,举剑的手似乎乏力,毫无一代名家高手的气势。

    无情剑客的神情正好相反,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真有举剑君临天下,人人皆必须在他面前战栗俯伏,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霸气。

    两人一亮剑,似乎在气势上便决定了谁是赢家,那根本就不能比,一个是意气风发的霸王,一个是被踩在脚下的溃兵。

    “我是挑战的人,我上啦!”无情剑客傲然地说,移近至出手的距离,剑势已将对方围在势力范围内,强烈的剑气发出隐隐风雷声。

    “你随时可以上,我是前辈。”无忧剑客轻描淡写徐徐移位,不像是意在争取进手的空门,反而像在温无目标地游荡。

    激光暴射,雷电破空发乱洒星罗,像是进发出满天流星。

    无忧剑客像在刀山剑雨中萎缩,在满天流星的空隙中游走,忽隐忽现吸引剑光追逐,惊险万状却变化剧烈,不但有效地脱出剑势的笼罩,而且能不时的切入回敬一两剑,争取到移位的机会。

    应付二十余招,险象横生,立即采取游斗的策略,放弃切入回敬的念头,八方游走制造攻例背的机会,有效地避免被禁制在某一死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沉着地消耗无情剑客的锐气,险象便逐渐减少了。

    无情剑客攻势极为猛烈,气吞河岳锐不可当。可是,再高明的剑术,再猛烈的气势,也奈何不了招发即走的对手,像在浑浊的池塘里,徒手摸捞滑溜的泥鳅,即使触及,也无法抓牢。

    狂攻了五六十招,剑光乍分。

    “你这是算什么?”无情剑客盯着逸出丈外的对手沉声问:“顽童捉述藏?呸!去你娘的,你是什么狗屁高手名宿?谁把你捧上江湖十大剑客之位的?混蛋!你不感到可耻吗?”

    无忧剑客大汗彻体,呼吸不平稳,但神色依然轻松,不受侮辱性的话影响情绪变化。

    “呵呵呵”无忧剑客的强笑声毫不悦耳:“你也可以找一些人捧你呀!我有我的声誉地位,不想和你这种后生晚辈计较。你想打倒我以便取代我的地位,必须能打倒我才算数,只要我不倒,你吹牛没有用。无仇无怨,我犯得着和你拼命?我不急,呵呵!

    我陪你玩三天三夜。阁下,花三天三夜工夫成名,值得的,不要放弃机会,赶快挥剑上。

    呵呵呵

    “我可怜你,你根本就是一个烂货泼皮,根本没有勇气,为你的名头声誉而斗。”

    “呵呵!我为什么要在你们这种嘴上无毛的人面前,在维护名头声誉上浪费时间?

    你根本就撼动不了我的江湖名望地位。老实说,你不配争我的名头地位。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拿一把菜刀,闯进某一个有名望的人家中,砍他两菜刀就可以取代的。比方说你想取代朱皇帝,你举起手中剑闯入皇宫紫禁城,办得到吗?至少你得有百万兵马,有本事杀入京师才能有希望。年轻人,少废话了,你上吧!站在这里斗嘴皮子,斗到头发变白,你也取代不了我江湖十大剑客之一的地位。”

    真可以算是一棍子打在要害上,这些话对付心高气傲的人,几乎可以保证是万灵丹,能把对方激得暴跳如雷万试万灵。

    果然人群中传出哗笑声,不啻火上加油。

    无情剑客激怒得火冒三千丈,闪电似的冲进挥剑。

    一声怪笑,无忧剑客的身形扭曲了两下,出现在右侧两丈余,轻易地摆脱了正面的狂野攻击。

    剑光疾转,折向追到。

    又一声怪笑,无忧剑客飞越人丛,从左一绕,重新跃入亭前的斗场。

    “加把劲,年轻人,呵呵”无忧剑客快速闪动,向出了人丛又迫入的无情剑客怪笑:“等你累得像老牛,我再给你一剑无忧,勾消你的称雄道霸壮志,扫除你打倒高手名宿取而代之的狂妄念头,呵呵”再一次飞退出人丛,又一次绕道折回。

    必须有速度高出一倍,估计对方脱身方向绝对正确的能耐无误,才能对付这种精明的游斗老手,而无情剑客却缺乏一倍的速度,追击方向正确的能耐也不够精确,只能作无望的追逐。

    旁观的大河蛟三个人,突然发现脸上仍然有点红肿的离魂姹女,鬼似的出现在身后,一扭头便接触到离魂姹女阴厉的目光,打一冷颤向同伴打手式,急急向侧挤开人丛,撒腿便跑,放弃追蹑的念头,知道跟踪的计划被发现,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啦!

    看了无忧剑客应付无倩剑客的武功技巧,他们三个人感觉到应付不了无忧剑客的拨弄。大河蛟只算是一方之雄,与无忧剑客离魂姥女这种江湖之雄比较,胜算实在有限。

    好在由于无情剑客的介入,总算知道所跟踪的两男女是何来路,目的已经达到,没有继续跟踪查底的必要了,乘乱溜之大吉,以免反而落在对方手中。

    离魂姹女不便追赶,也不能丢下同伴无忧剑客独自追逐。

    所有的变化,一直就落在躲在亭柱后,冷眼旁观的黄自然观察下,他是唯一冷静的旁观者。

    对于无情剑客所表现的豪勇气势,他心中暗笑,这位年轻剑客实在鲁莽冲动,哪能用躁急的心情,对付一个江湖老狐狸?以动制静根本就犯了错误,无忧剑客的泼赖打法,真可以缠上三天三夜。

    他正打算离开,没有什么可看的啦2好在已经有了收获,知道无忧剑客离魂姹女的名号身份。

    这两个男女都不是好东西,难怪与使用百毒桃花瘴的桃花三娘子,夜袭客店行凶,用不着进一步打听查底了,那与他无关。

    凡是要找妙手灵官寻仇报复的人,九成九不是好东西。

    看热闹的旅客逐渐散去,哪有闲工夫看缠斗,好奇性一消失,没有什么看头了,大河蛟那些人一走,旅客也就扫兴地陆续离去,片刻间便走掉了一半。

    正打算动身,场中有了变化。

    少女将小驴的缰绳交给侍女,举步向场中走。

    “这种藉游斗术拖延.以保持自己名头身份的高手名宿,既可恶又可怜,而且可厌可耻。”少女挟剑堵在西首,向无情剑客婿然一笑举手示意打招呼:“我帮你逼他和你决战,我一定可以堵住这一面的活动区。”

    “这家伙确是滑溜得很。”无情剑客欣然道谢:“先谢谢你,你一定可以堵住他东藏西躲。”

    站在亭口方向的离魂姹女,气得心中冒烟,大概想起被无倩剑客狠揍的耻辱,一直就盼望无情剑客出乖露丑。先前她被无情剑客快速地制住羞辱,后来才发现并非她太差劲,而是一时大意,被出其不意制住了而已。

    以同伴无忧剑客的表现看来,如果她不是大意被制,无情剑客不见得奈何得了她,她的轻功和闪避身法,甚至武功拳剑,都比无忧剑客高明三分两分,对游斗的技巧与经验,也更为丰富。女人心思细密,游斗学有专精,所修习的搏斗技击术,本来就避免强攻与贴身力搏。

    “你更不知羞耻,更不要脸。”离魂姹女挑上了少女骂得难听:“他们的名位之争,关你什么事?你是看了英俊的男人动了春心,为了讨英俊男人的欢心而帮他,老天爷!

    你多大年纪了?胸部还是一块未耕的田,就急急找牛来犁了?”

    “泼妇你”少女气得满腔飞红,愤怒地拨剑。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与一个江湖荡妇斗口,先天上教落在下风,能回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不要被她激怒了。”无情剑客不着痕迹地,乘机拉住了她的肩膀,也乘机不轻不重地揉动了几下:“我来整治她,替你出口气,你是高贵的千金淑女,理睬她岂不拾高了她的身份?”

    少女的身躯僵了一下,却又无意摆脱搭在肩上揉动的大手。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魂姥女攻击的矛头转向无情剑客:“你那双色迷迷的限勾引无知少女啊”她的话被堵塞住了,身后伸来的一只于枯如鸟爪的手,扣住了她的咽喉,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右肩,食中二指尖深抵着右肩井穴,右半身麻木不仁。

    是无情剑客的老仆,踢近她身后的身法快得令人难以看清,无声无息有若鬼魅幻形,出于更是奇准无比,制得牢牢地,手法极为熟练。

    “废了她。”无情剑客怒叫:“震毁督脉”

    可是,怒叫声突然中止。

    少女反应超人,一闪即至,但投鼠忌器,不敢太过接近。

    无情剑客也到了,也不敢冲进发威。

    老仆背后,是扮成水客的黄自然,左手扣住了老仆的颈背,手指尖直逼气喉的两侧软弱部位。右手也扣住老仆的右肩,食中两指尖也扣牢了肩井穴。

    “老人家,你偌大年纪,也学那些一心想成名立万的年轻人一样,偷袭暗算无所不用其极,未免太不像话吧?这个什么无情剑客,一定是你调教出来的混球。”黄自然确是有点生气,但说的话嘲弄味十足:“我也要毁你的督脉,你反对吗?”

    离魂姹女脱出束缚,退在一旁拔剑戒备,媚目在黄自然身上定住了,脸上有狂喜的神情。

    “在下反对。”无情剑客厉声说:“你也是偷袭暗算。计算我的老仆人,你算哪门子人物?不怕有失身份?冲我来,看你有没有种。”

    “冲你来就冲你来,免得你日后在江湖到处发狂,到处向高手名宿挑战,早晚会掀起轩然大波。”黄自然信手将老仆掷出两丈外,向离魂姹女伸手:‘喂!大美人,借剑一用。”

    离魂姹女笑吟吟双手将剑奉上,绵绵的目光,递送脉脉情意。

    “这人的剑术狂野绝伦.武林罕见。”她将剑递入黄自然的双手,明媚的笑容消失了:“御剑的内功,也神奥莫测。请你小心,我不要你受伤,不要你冒险”

    “不要替男人东打算西也打算,那是笨女人的作法。”黄自然调侃她,将剑轻拂了两次,剑垂身侧向无情剑客走去,毫无名家的气势。

    无情剑客正相反,虎目睁圆杀气腾腾。

    “小子,你上!”无情剑客火爆地大叫,剑一升.森森剑气如怒涛涌发。

    “你不要摆出要吃人的鬼样子唬人,死老虎咬不了人,样子难看而已。”黄自然嘲弄地说:“我敢打赌,你无情剑客的绰号,一定是自封的,凭你这鬼样子,哪配被人尊称剑客?你只配替剑客捡鞋捞毛”

    电光破空,无情剑客爆发了,一招七星联珠无畏地走中富长驱直入,一剑连一剑进射出满天雷电,剑气彻骨压力无穷。

    黄自然的身形闪动了一下,手中剑上升,吐出,光芒一闪即止;身形仅离开原地一步。

    无情剑客斜冲出丈外,骇然转身。

    “咦!”老仆惊叫。

    “这这是什么剑法?”少女也惊呼。离魂姹女与无忧剑客,张口结舌发呆。

    无情剑客的左胁,青衫裂了一条五寸长的裂缝。

    出手攻击右半身在前,左半身受到对方反击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他娘的邪门。”无情剑客讶然叫:“你的剑会拐弯折向,但绝不是龙泉软剑。我不信邪,哼!”雷电再发,剑山怒涌。

    黄自然的剑光又是一闪即没,在涌到的剑山几微空隙中闪了一下,人已换了位,剑仍垂在身侧泰然自若,似乎刚才他并没与人交手。

    无情剑客又冲出丈外,一幅青衫下摆飞舞出两丈,是被对方爆发的剑气震飘的,衣摆足有尺余宽大。

    “下一剑,我要在你身上留一个洞孔。”黄自然这次升剑了:“我进招主攻了”

    激光眩目,人剑俱至。

    铮一声剑鸣。激光半途折向,接住了从斜刺里射来的一支剑,是那位美丽的少女。

    无情剑客刚挥剑接招,慢了一步,但心中明白,这一招不易接,很难封架,太快太玄,看不清剑势,不易分辨射来的激光从何处近身,根本看不清实体,势必采取躲闪的行动,封架很可能失手,少女这一剑,还真收到围魏救赵的功效。

    少女斜震出两丈外,单足一沾地,一声娇叱,剑幻化为长虹,身剑台一行雷霆攻击,其猛烈的声势,似乎并不下于无情剑客。

    黄自然一撤剑,传出一声剑鸣,两人错身闪电似的移位,其中经过,旁观的人难以看清。

    “啐!你要死了你。”少女转身怒叫。左手拉住了左颊,一脸通红。

    脸蛋被摸了一把,幸好不是挨耳光。

    “下一次,一定要在我喜欢的部位摸一把。”黄自然邪笑,伸左手怪模怪样向手掌吹口气:“你要注意,我不是什么侠义道英雄,所以有权任意整治向我下杀手的对手。

    你已经两招致命,摸你几把也是应该的。”

    “你如果不想要她,最好把她的鼻子扭下来。”离魂姹女抓机会落井下石:“没有鼻子的女人,就不能向英俊的男人施展狐媚手段了。”

    “贱女人”无情剑客咒骂着,向离魂姹女飞跃而进。

    人影一闪即至,速度快三倍。

    噗一击闷响,顾前不顾后的无情剑客,身在空中以背向敌,臀部挨了一脚,砰一声大震,斜摔出两丈外,滚了一身尘埃,灰头土脸。

    黄自然一掠而过,没加追击。

    “快走,他们要四人联手了。”他将剑交还给离魂姹女:“那会出人命,毫无意义。

    走也。”

    无情剑客有两个人,少女也有侍女,四人显然有意联手,跃然若动。

    “我们也有三个”离魂姹女不想罢手,但急起尾随飞奔。

    “你们禁不起他们痛击,死的人一定是你们。走也!”

    这次,他越野而走,去势如电射星飞,三两起落,便消失在远处的树林内。

    “这这是什么人?”跟来的无忧剑客大骇:“是流光遁影绝世轻功,可能吗?

    他他有多大年纪了?也也许他是化了装易了容的妙手灵官”

    “老头子才能修至如此境界?没知识。”离魂姥女用讽刺的口吻说:“看他的旺盛精力,与剑法神乎其神,速度之快无与伦比,老头子能办得到吗?妙手灵富有多大年纪了?”

    “这”“可惜,没问他姓甚名谁,但绝不是妙手灵官。”

    “你想勾引他?”无忧剑客邪笑。

    “有何不可?”离魂姥女说,接着叹了一口气:“我想,日后也许仍有机会碰上他。”

    下一个目的地:青州府的莒州,山东最穷山区中,最古老的历史名城。

    他应该重返故乡,乘船走漕河由故乡邳州登岸,再北上走陆路,经兖州府的沂州进入山区。他不想走故乡,走沐阳郯城道。这是淮北鲁南的平原地带,他相当熟悉。

    常年在外奔波,在刀光剑影中游戏人间,单人独影在天下各地以客店为家,在他来说,已经习惯了,不以为苦,而且自得其乐,四五年来,了无倦意,乐此不疲,虽则有时也感到寂寞孤单。

    寂寞孤单算不了什么,这是一个江湖行道者,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本来就是有异于常人的族类。

    他们也有强烈的七情六欲,这点与常人并无不同。如何克制七情六欲,便决定这位行道者的邪恶或良善本质,所以才有正邪黑白的分别,每个人对善恶是非的认同,所选择的标准都不同。

    他根本不介意自己江湖定位,是正是邪是黑是白,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行事但求于心无愧。如果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在某一类牛鬼蛇神上,日子是很难过的。

    他当然有七情六欲,只是不容易表现在外而已。

    饮食男女,是正常的人,活在天底下,最基本的精神与肉体所需。问题是:需要的强弱程度,不论过强或过弱,都会损害到他人或自己。

    幸好他的需要是采取中庸之道,不想损害自己伤害他人。

    行脚天下期间,尽管他人才出众,有用不完的金银,但他一直以平庸的面目出现,避免引人注意,穿着随便,甚至有点懒散不修边幅,也就对异性缺乏吸引力。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财势尤其重要,不焙耀哪能引人注意?因此他与很多出色的女人打过交道,都没留下多少印象,有如船过水无痕。今天相遇,明日天涯,即使后会有期,友谊也不一定能保持,情也生根无由。

    上次在倚云栈小雷音禅寺,所遇上那位四好如来的情妇,留下的印象颇为鲜明,那么美好灵秀的女人,为何会与恶名昭彰的淫僧在一起?他真为那女人惋惜叫屈。

    印象虽鲜明,他却不知道那女人姓甚名谁。他对打过交道的女人,很少放在心上,不论是敌是友,因为他与人相处的时日无多。

    距五里亭冲突已有两天,他已经不再留意这件事。

    各方面的人光临清河县,寻找妙手灵官黄升平的踪迹,那与他无关,对他没构成威胁。虽然他也姓黄,但此黄非彼黄,他也不认识这位神秘游侠,闻名而已。

    一早,他乘船渡过了黄河,在河北岸的王家营镇备行装,预定有半天逗留。

    王家营镇是河北岸的水陆中枢,往京师如果不乘船走漕河,就得从这里起旱,买马置车或者步行,皆从这里启站,陆路至京都约两干里左右,徒步得花两旬至一月时间,但比乘船要快些。

    市面的繁荣程度,并不下于河南岸的清江浦镇,这河北河南岸两座大镇,都比所属的清河县城繁荣,治安的情况,则比县城坏几倍。

    他对王家营镇十分熟悉,两镇本来就隔河相望,栈号同行之间,皆有业务生意上的往来。

    他的坐骑寄养在镇北郊的朋友家,这次又用得着坐骑了,黄河在这里形成天然的南北分界线,车与马在河南岸无用武之地,只是有钱人的装门面饰物。有些地方的河流渡船,根本不能载运车马。

    但漕河以西,车与马又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

    这条大河,也是贫瘠与繁荣的分界线。苏北鲁南的生活程度,比淮安以南相差远甚。

    往北再进入山区,大半县城没有河南岸的村镇大。

    近午时分,一切准备停当,匆匆午膳毕,跨上坐骑直出镇北。

    左是至京师的官道,右是至沈阳、海州的大道。

    他走的是右面大道,坐骑轻快地小驰。

    镇口有一名中年旅客,看到他脸色一变。

    “这小子原来不是这一带的人,看样子像是长途旅客呢!”中年人喃喃自语,转身匆匆入镇。

    中年人是无忧剑客,化装易容扮成旅客十分神似。

    半个时辰之后,十二名男女骑士向北赶,其中有无忧剑客,有离魂姹女。

    后面两里地,八名男女骑士远远地蹑在后面。领队的人,就是江四少爷。其中没有淮安的地头神大河蛟,也少了几个人。远离疆界,不用地头神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