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催眠公寓楼 > 冷暖心自知上

冷暖心自知上

推荐阅读:覆雨翻云风流传特种兵学校密事那一汪肥水的流淌我们夫凄这些年我和30岁女王的故事我的地下情人曰本皇后被奷记异地夫凄香火优衣库真相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

    昨晚又梦到了那个人,秃顶,罗圈腿,五短身材,小国光脸。与以往的梦境一样,他双手卡腰,跳着双脚对我破口大骂,然后凶神恶煞般扑过来,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挣扎。醒来,一身冷汗。

    这个社会,有些事情是约定俗成的,比如辈份。从在娘肚子安家落户那天开始,就注定,我要管这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长我两岁的人叫二哥。

    我是父亲患骨癌期间无意撒下的一粒种子,凄风苦雨的孕育环境,滴水成冰的出生季节,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长。可能是由于家庭的原因,我比同龄的孩子聪明得多,懂事得多。因为我的伶牙俐齿,常常成为村里大叔大伯们闲暇时的开心果。虽是粗茶淡饭破衣烂衫,但大哥的憨厚,二哥的孝顺,我的乖巧,倒也让苦难的家庭其乐融融。

    二哥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一点从我记事起就已经看出来了。那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买上一点肉、吃上一顿饺子。每次吃饺子时,二哥总是把饺子里面的肉丁挑出来,放进面前的小酒盅里,最后全部倒在爷爷或奶奶碗里,自己却从来不舍得吃一丁点。为这,爷爷奶奶没少感动得吧嗒吧嗒掉眼泪,逢人就夸二哥是个好孩子。

    二哥七岁上学,三年级时我跟他成了同班同学。因为他体育特别棒,而我又是学习尖子,所以一直到初中,我们都是一对极为扎眼的兄妹。老师们常说,瞧,这是平儿的哥哥山,而很少有人说,瞧,这是山的妹妹平儿。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感觉二哥看我的眼光有些不对劲,那眼光就像一把寒光逼人的杀人刀,但却不带一丝血腥。它泛着幽蓝的光,那光直透到你的心里。

    初二时,二哥不顾爹娘的极力反对,中途辍学,迈出了他不务正业的第一步,家里也再无宁日。而我却在全校三百多人中脱颖而出,作为六名尖子生之一,参加了当年的中专考试,本以为十拿九稳之事,却因为胆怯晕倒在考场而告终。在二哥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万念俱灰的我还是参加了中考,结果在村里二十几个同龄人中,与仅大我八天的堂姐双双考取,并且成绩名列榜首。

    二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就在你感到四周一片灰暗的时候,却突然眼前一亮,就像乌云密布的阴天,突然有一束阳光撕开了云层,金色的阳光亮得让你感到目眩。

    入高中的第一天,大概是我此生笑得最灿烂的时候。背着铺盖走出家门的刹那,我真想仰天长啸一声。天真地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二哥鹰隼般的目光,可以远离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家,可是我还是错了。

    高中三年,我是在他的咒骂声中,在父母的眼泪中度过的。时常在周末,独自一人呆在人去楼空的宿舍里流泪,我想爹想娘想爷爷奶奶还有疼我的大哥,然而我却怕回家。每月一次的伙食费,几乎成了我与他、爹娘与他战争的导火索。闹得最凶的一次,爹娘忍无可忍将他暴打了一顿,让他离开家。他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边哭边骂,说爹娘偏心,凭什么要让他们挣钱供我读书。临睡时,他就蹲在地上不停地磨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娘流着泪把我送到邻人家住了一宿。

    我是一个要强的人,他越是想方设法阻止我上学,我越是要上,而且越要拿出好成绩来。每每在同学们羡艳的眼神中,在老师的交口称赞中,我感到一种胜利者的快感,就是让他吃不到葡萄慢慢酸死。在参加了几次大型的作文竞赛、智力竞赛后,高二时,我被市重点高中的老师看好,学籍由普通高中转到了重点高中。优良的学习环境,一流的师资力量,倍添我的信心与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惟一能救我的,只有迈进大学的门槛。

    老辈人讲,命八尺难求一丈。这话,我信!纵然心比天高,也难斗得过比纸还要薄的命运。就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也认为进大学如囊中取物时,老天还是跟我开了个黑色的玩笑,我以2。5分之差名落孙山。我不知道人的心理承受力到底有多大?也许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楚。有人为了一根针而跳楼自杀,有人为了一段感情而坠崖身亡,而有人临到刑场还谈笑风生。在落榜的打击上,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我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同时关闭的还有我的心扉。也许真的如他所言,我是寄生虫,是败家仔,是丧门星。

    背着二哥,爹娘拿出全部积蓄,执教的老师也三番五次登门劝说我回校复读,大哥甚至因为我的倔强第一次骂了我,可是我又有何颜面用他们的钱?人欺穷的,狗咬贫的,叫花子出门要带棍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我固执地认为,二哥之所以这样对我,就是因为我没有能力赚钱。我绝不能再让爹娘因为我而挨二哥的骂,也不会让大哥再为我而挨二哥的打。更何况,我是上帝的弃儿,回去复读一年,难道就可以金榜题名吗?我没有信心!

    三

    如果说高中三年是我与二哥之间战争的初级版,那么高考落榜后这一年则是我与他战争的升级版,我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折磨我似乎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不论何时,只要他在家里出现,面部永远都是一块发酵不好的面团,冷冰冰的;眼睛则像八大山人笔下的鱼鹰,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一日三餐,只要他离开三秒五秒钟,我便会感到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到了屋子里。在他的目光下,我不知道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我越来越憔悴,越来越不爱说话,有时一个周都不说一句话。娘心疼了,她说平儿啊,不必理会那畜牲,闭着眼睛吃饭就行了。我不堪重负,终于哭倒在娘的怀里,我问娘,他是不是我的亲生哥哥,为什么他会那么恨我。娘紧紧地搂着我,说你别在意,这个家里的人,都是他的仇人,也许是上辈子我们欠了他的。我哭着对娘说,我不是闲人,我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我要出去找工作。

    对于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我,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并非难事。不久,第一份工作的通知书就飞到了我的手里:出任一所镇办小学的代课老师。学校离家有十几里地之遥,又没有宿舍,家里的两辆破自行车,一辆大哥骑着上下班,另一辆归二哥,于是娘决定要给我买辆。我坚决拒绝了,不想为一辆自行车让他再在家里兴妖作浪,因为我怕了,更多的是我累了,好累!

    想来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胃口大得能装下整个世界,而有时又小到仅能容得下一只蚂蚁,就像彼时的我。能够离开家,能够躲避那双恶狠狠的眼睛,还有一百八十元的薪水,足矣。每天,骑着从堂嫂那里借的二百六十元钱买来的“飞鸽”自行车行进在上班的途中,就像一个被终身监禁不见天日的囚犯突然被释放,觉得世界在我面前一下子打开了一扇硕大无比的窗户。

    周六下班回到家,院子里多了一辆崭新的“大金鹿”炕上坐着一位与二哥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二哥满脸堆笑一口一声妹妹地向我介绍着来客。那人是二哥的工友,他说早就听你哥说你是个小才女,百闻不如一见啊,不仅是才女还是美女啊,你哥真是没白疼你啊!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于跟二哥有任何关联的人,我都不感兴趣,很难想像狼能与除了狈以外的任何动物交上朋友。

    那人似乎未感觉到我的冷淡,继续说,与二哥相比,他这个当哥哥的差远了,我的二哥看到好吃的,惦记着我,看到好穿的,挂念着我,倾其所有供我读书。而他比我大三岁的妹妹别说是穿好吃好的,就连初中都未读完,他却不能为自己的妹妹出一点力。言毕,满脸写满了愧疚。

    前世今生,似乎从未听过如此幽默的笑话,我的目光在二哥脸上掠过,突然歇斯底里般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太混了,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呢?要不是客人提醒,我怎么会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二哥呢!真想当着客人的面,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以向我那伟大的二哥谢罪!

    第二天正在我的避风港——大哥的新房,批改孩子们的作业时,二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爹娘。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我的额头破口大骂,骂我是个小婢养的,不挣钱倒会花钱,上个破班还特意去买辆新自行车。我冷冷地说:放心,过去我从未花你一分钱,现在更不会,自行车钱是从堂嫂那儿借的,我两个月就可以还清!终于明白惹不起躲得起的处世方法并不适合每个人,有些人是你惹不起也躲不起的!

    也许是我的冷漠再次激活了他体内的某些因子,他抓起桌上的作业本,乒乒乓乓地往地上摔,他坚定不疑地认为自行车是爹娘买的,是我们合起伙来骗他。

    体内血液的奔流声,就像出征前的战鼓,咚咚咚,一阵紧似一阵,我发疯地喊着我没有你这样的哥,滚,马上滚!娘大概怕我吃亏,一遍一遍地冲我吼,让我闭嘴!刚下班的大哥闻讯赶来,见此情景,火冒三丈,他问他还有没有人性,问他知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浑身发抖的女孩是他们的亲生妹妹。

    我笑大哥蠢,他不知道狼与羊之间永远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两兄弟剑拔弩张,一场更大的战争一触即发。我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他们俩中间,我平静地说,大哥,谢谢你这么疼我,不要吵了,快回家吧,别让嫂子着急!大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让我马上跟他走,说以后就住他家里,虽然他没有大房子,不能挣大钱,但是能养活我!

    爹娘也推搡着我,让我随大哥到他城里的家避难去。但我却坚决甩开大哥的手,执意不肯离开家。大哥实在不明白我为何要拒绝他的好意,气愤之极,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大骂我是个疯子,问我是不是要留在家里被那个恶魔折磨死。他想想动手搬我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冷不防二哥冲了过来,将自行车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那晚,我在泪迹斑驳的日记本上写道:人为兽时,比兽还凶恶!

    四

    人总是这样,双方不管有多大的仇恨,当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得不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时,就很容易形成高度统一的联盟。

    时间过得很慢

    时间走得很快。

    半年间,二哥因打架斗殴而被拘留了一次又一次 ,女朋友也换了一个又一个,我的工作由小学代课老师、中学代课老师,到最后成了镇上的通讯报道员。我不是那种朝秦暮楚、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但是因为最后这份工作,可以住宿!是的,我的就业条件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可以住宿!

    刚入冬,二哥又带回一个漂亮女孩,后来得知,她的哥哥正是以前我见过的那个工友。我冷眼旁观着他对女友含情脉脉的眼神及无微不至的照顾,暗叹上天埋没了一块做影帝的绝好材料。当着女友的面,他笑吟吟地问我的工作是否舒心,嘱咐我在外面一定要吃饱,说如果钱不够花,他给我。我在未来嫂子钦佩的目光中笑了笑,转身离开屋子。娘从后面悄悄跟了上来,问我到哪里去,又递过一双白色的尼龙袜,说是二哥特意为我买的。娘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又笑了笑,把那双白得有些耀眼的尼龙袜拒在口袋之外。

    我想,在二哥讨老婆这件事上,我跟爹娘、跟他的立场是一致的,爹娘绝不允许儿子打光棍这样丢人的事在我们家发生,而我也不会看着他找不着媳妇。在农村,女孩子为讨不到老婆的兄弟换亲是常有的事。

    为了各自的利益,站在同一个立场,我们最终形成了高度统一的联盟。每逢周末,未来嫂子回家,甚至不是周末,只要没有采访任务,我总会跑回家陪她。我给她讲茶花女,我给她讲琼瑶, 尽管我知道有可能是对牛弹琴,至于她的男友,我的二哥的所有事闭口不谈。她说他是如何如何地会体贴人,我点头称是,她说他如何如何善良,我随声附和,我知道我正在用谎言为一个善良的女孩编织一个美丽的梦。

    有次闲聊中,她说她的脾气很大,怕将来跟二哥在一起不幸福,因为她同样觉察到二哥暴躁的性格。我不关痛痒地说,没事,没事,二哥虽然脾气有点急,但他知道疼老婆,你呀就跟他享福吧。未来的嫂子在我的甜言蜜语中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进入甜蜜的梦乡。

    转过年的二月初二是她最后一次来我们家。头一天,娘板着脸狠狠地训了我一通,说我说话一点不知道轻重,二哥脾气坏的话怎么能跟未来的嫂子说呢。我向娘解释,娘看了看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在等着我,大概娘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我没有料到!

    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节日,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地放鞭炮“熏虫”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听到孩子们欢快的笑声。然而这种唾手可得的欢乐对我而言,却是可望而不可求。

    上午小心翼翼地陪着未来嫂子把衣服洗好晾干后,我借口有事躲了出去,言多必失,还是小心为妙。晚上刚放下碗筷,堂姐就过来喊我,我们都知道堂姐是兔子胆,从不敢一个人在家过夜的。正跟堂姐兴致勃勃地聊起高中的同学时,二哥来了。他铁着脸质问我,白天为什么不陪他媳妇,为什么给人家冷脸看。我把脸转过一边,没好气地说你别没事找事,如果因为这些日子你没骂我而觉得有些失落的话,你就直接开口骂好了,不必找借口!

    二哥也真的没跟我客气,他从堂姐家的院子里摸来了一把镰刀,倒提着进来。我按捺住狂跳的胸口,从容不迫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把护在我前面的堂姐推到一边,对二哥说,别吓着堂姐,我们回家当着嫂子的面把话说清楚吧。他用镰把指着我,骂道你个小婢养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接着我的脚踝上挨了重重一镰把。吓呆了的堂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推开窗子,大喊,叔啊,婶啊,快来啊,二哥在打小妹,她快没命了。

    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从胸膛里喷发出来,我与他厮打起来,等爹娘赶过来,我早已被他一记耳光煽到了炕灶前。我想站起来与这个魔鬼拼命,却感觉全身飘了起来,堂姐嘤嘤的哭泣声,爹愤怒的叫骂声,娘声声泣泪的呼唤声,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醒来时,我躺在自家的炕头上,爹与娘围着我正长吁短叹着,那个人及他漂亮的媳妇已不见了踪影。见我醒来,爹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骂了起来,他们骂我不长记性,为什么要跟他们的二儿子对着干,他们埋怨我气跑了他们未来的儿媳妇。爹吼着,说瞧你那干熊不老实的样儿,你怎么不死去,还活过来干什么?我挣扎着爬起来,迭迭撞撞地冲进了漆黑的夜里。身后是爹绵延不绝的骂声,有志气就去死吧,去死吧,死了干净!

    是啊,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就不能像爹说的那样,长长志气,死了干净?因为我,他们的儿媳走了,是我,让他们颜面扫地,也是我,让他们饱受战火的煎熬。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我问苍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问大地,为什么要捉弄我?可是苍天无语,大地无声。娘早就说我是多余的,我是爹娘无意间播下的一粒种子,他们根本就不希望这粒种子能发芽、开花、结果的,然而这粒种子还是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成长壮大起来了。

    村西的水塘边,一个女孩面对空旷的田野,声嘶力竭地喊着,谁能告诉我,我这个多余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谁能告诉我?

    刺骨的寒风中,传来了阵阵狼一般的嚎叫声

    五

    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在水塘边,住在天堂中的奶奶对我说,平儿,我的乖孙女,天堂又冷又暗又冷清,你千万不要过来,于是我连忙把刚迈进天堂门槛的脚收了回来,拖着湿淋淋的身子于黎明前回到了家

    家是什么呢?我真的说不清楚。在我的印象里,有时感觉很温馨,很亲切,就像劈风斩浪远航归来的人进到了避风港,那里四季温暖如春,兄弟姐妹亲如一人,长辈晚辈和睦相处;有时感觉很肮脏,很冷清,就像酒醉饭饱地走出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突然走入了一个泛着臭味、阴风阵阵的垃圾场,那里是展露人性丑恶的绝好舞台,是父母兄弟自相残杀的暴力场。我不能非常明确地表达出我的这种感受,有时候想,要是我是个文学女性该多好啊,我会把所有的感触用小楷写成一本书,我猜那一定可以让那些或坚强或脆弱的读者泪洒书笺。然而我写不出来,甚至说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想说,我喜欢扬着笑脸把一个少女最能表现坚强的表情献给人看,也许这是一种极臻完美的自我保护吧。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哭。

    当我再一次不满足于“有宿舍住就行”的通讯报道员的工作,准备到必须借助四个轱辘的交通工具、一个月甚至一年才能回一次家的地方谋职时,遭到了爹娘的强烈反对。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换工作,眼下这份工作是多少人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而我却像丢脏抹布一样地随意丢掉,我只是笑笑,不言语。

    尽管爹口口声声地喊着让我去死,娘也咬牙切齿地要打死我,但我还是利用工作的便利,千方百计地寻找出逃的机会。

    那个人——从我脚踝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开始,我一直在日记里称这个跟我一母同胞的人为“那个人”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喊他一声二哥,我觉得喊他一声二哥是对至高无尚的亲情的亵渎。也许是被爹娘不厌其烦、殷勤招待他一拨一拨女朋友的诚意感动,倒是不再对他们磨刀霍霍了,相反对我这个多余人的工作也表现出空前的热情来,当然,是在爹娘面前!

    周末,跟往常一样,帮娘洗完碗,我又逃到了大哥的新房。不久,娘就气呼呼地跟了进来,脚跟还未站稳就骂上了,小婢养的闺女,真是不要脸,白养你这么大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来?我盯着娘扭曲的脸庞、翕动的嘴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的好像与我没有关系,但是好像又与我有密切的关系,要不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开骂呢?我喊一声娘,娘说别叫我是娘,我嫌丢人,你说你到底怀上了谁的孩子,流了几次产。

    我想再傻的人这次也能听出娘发火的原因,更何况我是被全体人公认的冰雪聪明的女孩呢?我跳起来,大喊,娘,你即使再怎么不同意我辞掉目前的工作,也不应该往自己的女儿头上泼脏水啊。娘说,你在原来的学校书念得好好的,干嘛要转学?因为你流产了,呆不下去了,所以就转学,是不是?可怜你娘眼巴巴地供你,谁知你却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娘的眼泪下来了,我的心第一次没有感觉到疼。娘继续说,你干的好事可以瞒天瞒地瞒得过爹娘,但是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要不是跟你二哥同厂的你的同学告诉他,我们到如今还蒙在鼓里呢,你个小婢养的啊,我们全家人的脸让你丢尽了,你快去死吧!娘边嚎啕大哭,边把雨点般的巴掌落在我的头顶上、脊背上。

    一直以为娘是最疼我、最懂我的人,没想到一个畜牲的话,她竟信以为真。我木然地站着,任由娘在我的身上发泄,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了。等娘停下手,我把门拉开,平静地说娘你走吧,我是给你丢脸了,你就权当从没有生过我,今天我彻底跟你坦白了吧,我也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跟多少个男人睡过,到多少医院里流过,就是目前,你的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想知道孩子的爹是谁吗?孩子的爹是--你--的--宝--贝--二--儿--子!满意了吗?娘,你已经得到了全部答案,请你离开这间屋子!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我的娘、我的亲娘,推出门去,反锁了门!

    哀莫大于心死!我没有流泪,半点都没有。

    第二天天未亮,我把一封长信连同两千元钱放在大哥的新房里,揣着仅剩的五百元钱,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生我养我二十二年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