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闲云公子 > 楔子——第二个人

楔子——第二个人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人要倒楣,是绝对不分时节、地点跟少女脆弱心灵的。

    她自温泉泡完澡,踏着月色回自家院的途中,难得有情怀想要对月吟诗一番,亮晶晶的剑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颈间。

    还不小心削去她一撮微湿的长发。

    “姑娘,失礼了。”

    那声音,在身后,似是刻意变换过,但确定是男子无误。

    夜风吹来,她闻到身后的男子有着特殊的硫磺味,竟跟她身上同一个气味。

    刹那间,她垂下的眸光抹过杀气。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也压低声音,变换嗓音。

    “失礼了,姑娘。”

    这声音,带点歉意。这表示,这中原人的确是自天璧崖下来的。天璧崖里有天然温泉,她刚从那沐浴饼,这不是让他白白看去吗?

    脸皮抽动,她忍再忍,用力的忍!

    她深吸口气,让心胸开阔。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上天璧崖的中原人不多,功夫绝对比她强,动作绝对比她快,她自认她身上背了四把剑也绝对打不过一个能上天璧崖的高手。

    再者,今年她十四,但由于她劳心过度,发育应该比常人晚上二、三岁,被看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思及此,她仰望天空,想象头顶那把随时会落下的刀。忍!

    “姑娘莫误会,在下上天璧崖的中途中了毒烟,眼力不佳,什么也没看见。”

    “我完全相信!”她用力地说。不信也要信!“公子一路随我铃声下山,是”她交手于背上,不敢有任何巨大的动作以免被无辜误杀。

    “但求姑娘送我出天林。”

    “小问题!”她很爽快地说。这林子根本没有什么暗箭藏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条条大路都通天林外头,想必身后的人真是眼力暂盲了。“公子也不用担心,天璧崖的毒烟一见天光就会散去,天亮后你的眼力即可恢复。”

    “嗯,多谢了,姑娘。”

    “那我开始走了?”她试探地说。

    “请。”

    剑身徐徐收回。

    她连头也没有回,迈步往前走去。她小心翼翼,免得突遭横祸,但她怎么用力聆听,就是听不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公子?”

    “我在。”

    她内心大骇。明明就在身后,她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这不证明来人功夫奇高?现在只希望他的品德跟他的功夫一样高,不会利用完就踢她见阎王。

    这头,是万万不能回的。中原人讲究面子,进入白明教,是打着“消灭魔教教主”旗帜来的,如今他败兴而归谁知会不会杀她出气?

    “姑娘是天奴?”

    糟,她摇摇手上的铃,答道:

    “公子认错了,这只是一般铃声,天奴男子系脚,女子系手,但我这只有一只,是从中原买来的手环。”千万别搞错,中原人非常瞧不起天奴,有的天奴逃回中原,其下场只有一个“惨”字形容。她可不想受那样的罪啊。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彷佛察觉到此路确实是通往天林外头,便道:

    “姑娘好心肠,果然领我出林。”

    她撇撇唇,嘴里应道:

    “小女子不只心肠好,而且一向爱好和平,崇尚平静生活,手上从来没有死过人,我也从来不挡任何人的路。”这话,说清楚才好。

    她不想惹麻烦,自然不会把他引往教主那里去,现在她只想快快送走这人,就当今晚荒唐梦一场,什么痕迹也不留。

    “原来白明教里,还有姑娘这号和平人物,真是可惜姑娘出身了。”

    “唉,我也这么觉得呢。”她摇头叹息。“如果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也不会半夜遇见这种生死交关的事了,还盼公子磊落,到时别让我赔了一条命才是。”她特地加重“磊落”二字。

    “这是自然,姑娘今晚大恩,在下必定铭记。”他也学她加强语气。

    “不不,这是小恩小恩,不过是顺路散个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千万别记住她,拜托。

    身后的人不知是错愕她这样谦虚的回应,还是惊奇白明教里竟有这么软弱的人,总之,他没有接下话。

    她始终维持散步的姿态,不敢走快也不敢过慢。夜风直吹,让她未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今晚她没有料到会出事,穿着很随性,宽袍的少年装束干净俐落,可以回院后直接脱了上床睡觉,哪料得唉,人算不如老天玩弄啊。

    “前头有人。”忽地,那中原人开口,这次声音极低。

    她反应很快,立即停步,说道:“公子转身。”

    接着,她亦负手背过身子,果然看见五步远外,有个背着她的青年。

    她杏眸微地张大。这中原青年一身白衫,身形秀俊,个儿颇高,这身姿形态绝不过二十,这样的人,竟是高手?

    她内心暗叫侥幸。年纪轻轻,已是高手之流,这样的人多属天才,而天才是很容易激动的,如果她欺骗他,就算他眼力不佳也能在一招之内将她毙命吧!

    还好,还好!她不喜生事不喜乱动脑筋害他,今晚才留存她性命。

    “前头是谁?”巡逻的教徒喝道。

    “还会有谁?”她不悦道,没有回过身,假装在赏月。

    每个月的夜里她会去温泉几次,四更回她园里。一路无人,她早习惯素颜来去,哪知今日要送这中原人出林,被迫撞上其他人,这血淋淋的例子令她警惕,将来绝不可再卸防心,以后除非在自家里,否则不能卸下她的“护法妆”

    “是护法?”那教徒迟疑着。这声音、这个身形,这个负手而立的小老太婆模样,摆明就是白明教里最软弱的小护法。

    “明白就好。你们夜巡辛苦了。”她淡声道。

    “护法,他”

    “他是本护法的天奴,你们不识得了吗?”

    “是是。”四年前护法收了个少年天奴,从此焦孟不离。

    她摆摆手,道:“去去,别打搅本护法赏月。”

    “是。”

    她暗吁口气,刚洗完的身子又冒薄汗。可恶,但,还是要忍。

    她不想再看那中原人,遂旋身背对着他,道:“公子,可以走了。”

    她侧耳,听着这中原人转过身了,笑道:

    “公子,你我今晚初遇,没有想到能配合得这么好。”她要他转身他便转,二人合作无间,非常之有默契。

    “姑娘诚意待人,在下自然信赖。”

    这马屁拍得很对味,她也受之无愧。事实上,她不得不拿出最大诚意来化解她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再者,要他背过身,就是让他不要看见她的脸。笑话,认了脸,谁知以后会闹出什么麻烦事?

    二人又走了一阵,她终于来到林子口,道:

    “天要亮了,公子眼力将要恢复,我已领你出天林,请吧。”

    “”“公子?”

    “姑娘是白明教护法?”

    “我虽是护法,但出污泥而不染,公子若是恩将仇报,便是有损中原正道的风范。”

    那青年笑了。“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请姑娘赐与姓名,我记得白明教有左右护法,左护法是皇甫姓氏”

    “我是右护法车艳艳!”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嫁祸人。

    “车艳艳”那声音重复低喃着,像要把她记住一样。

    她汗流浃背了。别记别记算了,随便记吧,反正记住的也不是她。

    “在下记得车艳艳是右护法,今年十六姑娘你身声音不像啊。”

    “你是说,我声音还有点像孩子吗?”她叹息:“我今年十六,教主强逼我练邪功,害得我外形、声音都像个孩子我也不想啊!”“传闻车姑娘是个大美人”

    “公子,我自卑。虽然外貌如孩子,但我也是要颜面的,所以特命令人散播谣言,外传我有妲己之貌来满足我虚荣的心态”这样你可满意?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他同情道。

    “失礼也不至于,还盼公子将来听人提及车艳艳美貌时,别戳破我的谎言才好。公子,快走吧。”她可不想等天亮,跟他大眼瞪小眼的。

    “”“公子?”这中原人还不跑路,是打算留下来住一辈子是不?

    “车姑娘,在下有恩必报,你可有汗帕之类的物品?”

    她差点扑倒在地。汗帕?在诓她吗?她不是中原人,也是读过杂书的好不好?汗帕等同定情之物,这中原人是想报恩还是想定情?

    “公子要报恩很容易。以后艳艳有机会上中原,那时你来找我便是。”

    “姑娘说得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静静打断:“中原武林虽以正道自居,但难保不会有宵小之流,万一有人冒充车姑娘在下想,还是等天亮后一窥姑娘芳貌,才不会报恩认错人”

    她眯起眼。

    “姑娘?”

    天色已有微光,她当机立断,回身与他对面,小脸垂下,并不抬头直视他。

    她从腰间抽出洁白无瑕的素帕。

    “公子,以后请凭此物认艳艳吧。”

    他接过来,随即,她的手里被塞了样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个玉佩。

    “姑娘将来有难时,只要上各大门派呈上此物,就有人引你来见我。”

    镑大门派?说得很豪气,但她怎么不知道中原武林已经团结到这地步了?她假装很小心地收起,盯着地上黄土笑道:

    “希望我一生平顺,用不着这玉佩。”

    “姑娘,你的帕子连个绣字花样都没有呢。”

    她面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不瞒公子,艳艳身在曹营心在汉,白明教为非作歹无恶不做,教主作为早就天怒人怨,艳艳身在教中,心却向着武林正道,这素帕就如同我心中一块净土,每每看见它,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她感慨着。

    “姑娘真是有心。”

    那声音带点无法控制的压抑,是被她感动了吧?

    “车艳艳车艳艳”他对她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直念着。

    “公子,天要亮了。”她提醒。

    “那就告辞了,多谢艳艳姑娘。”

    她瞄到对方在作揖,便施以回礼。她盯着那人的靴子良久,才见他终于移动,越过她的身侧,往林外走去。

    同时,她注意到这人的白衫衣角及靴子带湿她咬牙,顿时难掩怒气。能弄得这么湿,只怕当时他离温泉极近。

    一个眼力不佳的人,在近距离下能看到什么多少?

    “公子。”她忍了再忍,任着那把刀千刀万剐,终是忍不住喊了。

    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还是没有回头,慢慢抚过红艳的宽袖,冷声道:

    “公子一身潇洒雪袍,小女子却习惯穿黑色衣衫,黑白两立,似乎象征我们各自的立场呢。”

    他没有半丝停顿,答道:

    “艳艳姑娘喜穿黑衣,这是个人喜好,跟正邪不两立倒没有什么关系。”

    “是么公子拿着小女子的素帕,怎知上头没有绣纹?”

    “方才艳艳姑娘没有看见吗?在下以指抚过素帕,上头平坦无纹。”

    “原来如此。今日一别,难再见了,艳艳就不跟公子说后会有期了。”

    “姑娘保重。它日有难时,务必上中原找在下,告辞了。”

    她没有回头,继续把玩着她红色的腰带。今天她一身火红,他却顺着她的话说,如果此人不是当真眼盲,就是机智极佳的高手。

    虽然说,多疑才是最佳生存之道,但现在,她宁愿相信他眼盲,好过心头一把火却又要含羞忍辱。

    她听见接应他的人轻喊:“闲”

    贤?

    那人的话被阻止了,她也不打算偷听,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回身。

    果然人都走光光。

    她大松口气。今日大劫得以度过,都是老天保佑。她瞄瞄手上玉佩,迅速丢在地上,踢过沙土掩埋住它。

    什么东西也不要留,管他是报恩报仇还是定情,今日一别,绝对难以见面,见了面要相认绝不可能。

    她非常想要仰天大笑。她是个女孩家,当然喜欢干净,身上带汗帕是理所当然,但她凡事防备得紧,选用帕子都是素白,完全没有任何的花样在上头,就怕是万一哪天被迫做坏事,不小心留下足以追踪的蛛丝马迹。

    果然啊!这是她的先知灼见,今日果然派上用场了!

    从明天开始,她要改用花帕,以免将来被这个中原高手认出来。对了,她记得车艳艳的帕子总是绣着牡丹,她最好动点手脚,让车艳艳改用素帕。

    要嫁祸一个人得要俐落些。当然,以后那中原人要向车艳艳报恩或者以身相许都随他,她绝对乐见其成。

    就是她吃点亏,在温泉池里泡澡时,竟与他共处一室而没察觉不想不想,绝对不能多想。

    她双臂环胸沉思一阵,摸摸已被夜风吹干的长发,正准备回园子补眠去,就看见四年前她收下的天奴正站在她的身后。

    焦孟不离啊,现在才出现她也不问他藏在哪了,只是笑道:

    “回去了。”越过他,往回走。

    “姑娘,他是正人君子,不会无故伤人。”她的天奴道。

    “是吗?”她很想知道如果那中原高手出手了,这个跟随她四年的天奴是不是还会躲着不肯出面?但她想,还是不要知道结果吧。

    通常结果往往伤人。在这世上,再亲近的人,也是不能随便信赖依靠的。

    靠自己,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她闲步走着,他尾随在后,一如平常。二人的天奴环铃交错响着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在彼此的生命里一直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