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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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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节:相伴(1)

    他到底遇到什么了?看这两个字的笔力,竟是大有破釜沉舟之势。我猜不下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既定事实,胤祥的劫难,已经被他自己拉开序幕了。

    一个月后,闻听御驾就要到京了,我没有出去打听具体的情况。这一个多月之中胤祥没有再来信,仅此一点应该可以说明问题了。我每天着各种心理准备,让自己尽量可以平静地接受任何可能。但是跟去的小福子他们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从头哆嗦到脚。

    我单把小福子叫到书房问话,他一看见我就哭,简直哭得我心慌意乱。好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讲起来:

    "本来跟以往一样,一直都好好儿的跟着皇上大宴小宴,行围打猎。结果月初十八阿哥殁了,皇上连日伤心。回程前晚爷被召走了,第二天皇上跟前的李谙达就差人来说让奴才们收拾爷的东西,准备回京了。从那会奴才们再也没见过爷,只知道皇上不知怎么的生了气,说是要废了太子爷,还把阿哥们都给捆了。奴才试着打听,可是一回到京,就把奴才们给打发回来了,爷跟其他阿哥们都被皇上带进了宫"

    我闭着眼睛听完这些,百爪挠心。看来胤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受了怎么样的责罚是完全不得而知的。只能肯定一点,既然所有的阿哥都在里面,罚不责众,应该还不至于受太过的罪。我打发小福子下去休息,暗自盘算着。

    整整两天,宫里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来限制府里的进出走动。于是我把小福子叫来,嘱咐他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傍晚他才跌跌撞撞回来,神色慌乱语无伦次地进门就嚷:"福晋,福晋,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得吓着其他院里的人,你先稳当稳当,到书房来慢慢地说!"

    "回、回福晋的话,奴才去寻了李谙达身边的小顺子,才打听出来:前天皇上只把大阿哥送去养蜂夹道关了起来,没有别人的事。昨儿个一早其他的阿哥们都各自回家了。皇上临了又召了咱们爷单去问话,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发了脾气,说是爷当面顶撞了皇上,当时就夺了贝子俸,后来就也给送去养蜂夹道了!还不叫求情,八阿哥去说了一回,被狠骂了出来,四阿哥现在还跪在养心殿门口呢"

    小福子退下后,我呆坐在书房,手里捏着那三块小玉牌,也不知道胤祥到底说了什么鬼迷心窍的话,我要怎么救他,是不是救得了他?小玉牌在手心里渐渐变暖,似乎给了我无穷大的勇气,我手一紧,站起身回到屋里,把平时用得着的小东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然后叫来喜儿:"你听着,我现在要进宫,如果今晚我没有回来,明天你就把这送去四贝勒府,求他给送进去。"

    喜儿惶恐地红了眼圈,我赶紧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许哭!你这两天给我看好瑾儿,其他福晋那里不许透露一个字,明白了吗?"

    走进养心殿时,天已经黑了,四阿哥直直地跪在抱厦外,衬托得周围静悄悄的气氛越发的阴森。我走过去,对着他深深一福:"四哥请回吧。"

    四阿哥看到我微微吃惊,仍旧跪着不语。我又说了一遍:"我们夫妻还有事求四哥,四哥请先回。"看他迟疑着,我笑了:"难道四哥信不过我?"听了这话,他缓缓站起来,因为跪的时间过长,一个踉跄几乎不稳,一个小太监过来搀着他往外走,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我仍旧蹲身,他方去了。

    送走四阿哥,我走到他刚才跪的地方。拍拍身上的衣服,撩了撩下摆,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用尽量大的嗓门报:

    "臣妾兆佳氏恭请皇父万福金安!"

    相伴

    潮起潮落,劫难共赴同命人

    一片寂静,些微的风声掺杂一些隐约的回响让我产生了一种时空的不真实感。我咬紧嘴唇,半晌也等不来回音。握了握微凉汗湿的手,压下心中那份尴尬和不安,再次报了一遍:"臣妾兆佳氏,恭请皇父万福金安!"

    里面"咣啷"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很快,大太监李德全探出个头来:"哎呦,福晋呐,您一向是知书知理儿的人,这会子怎么也执拗起来?皇上这两天正在气头上,您快回吧,谁求也没用,过两天兴许就好了呢,快回吧。"

    我抬起头来:"李谙达,您说得上话,求您帮帮忙,我不是来求情的,您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是来请罪的。"

    "老奴劝您还是别去了,碰在万岁爷的心坎儿上,没得白受牵连呐!"李德全一脸难色。

    我顺下眼,平静地说:"既是来请罪,自然不计后果。求谙达帮忙!"

    李德全摇摇头,转身进去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康熙怒气冲冲的吼声:"去叫她滚进来!",李德全只得唉声叹气地打起帘子,一面对我使着眼色。我慢慢走进去,康熙站在窗子跟前,一动不动。我跪下,头碰到地:"臣妾给皇父请安,皇父吉祥。"

    第32节:相伴(2)

    康熙猛地转过身来,弯腰盯着我:"哼,朕有你们这一个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媳妇,朕找谁要吉祥去?"我心里哀叹:千古一帝啊,竟然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了,显见得是气大了。于是我摆出一副惶恐至极的样子说:"臣妾来向皇父请罪请罚。"

    康熙冷笑一声:"哦?这倒奇了,你何罪之有啊?"

    "臣妾蒙皇父恩典受封皇子福晋至今,未能克尽心力帮扶十三阿哥,今十三阿哥御前忤逆,触怒天颜,是臣妾不曾尽心相夫所至。故而难逃干连,理当同罪同罚!"我故意忽略自己微微抖动的声音,尽量显得镇静。

    康熙沉吟片刻才开口:"你可知道,十三阿哥是因什么获的罪?"

    "回皇父的话,臣妾不知。"

    "不知?不知道你就敢同罪?朕是应该赞你句重情呢,还是应该批你个莽撞?你且回去吧,也不用在朕的跟前作态,老十三的罪不是你同得了的!"

    "臣妾虽然不知原委,但是十三阿哥获罪是事实,臣妾难逃干连也是事实,臣妾只求同罪,求皇父成全!"我重重嗑了两下头。

    "多说无益,赶紧回去罢,朕不耐烦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康熙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有点上升。

    我一咬牙,猛地抬起头直视他,康熙料想不到着实吃了一惊,身子不自觉往后晃了晃。

    "皇阿玛!"我开口道,"孩儿今天敢这样直视皇阿玛,此刻就不再是皇子福晋,孩儿只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儿!若是一定要说个罪,现在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只求皇阿玛成全!"我固执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惊讶,惊讶地凝住了眼神。我不免心中也有些戚然,这个在人前意气风发的君王,竟也有老态尽现的无奈时候。

    仿佛过了好长时间,康熙竟然哧地笑了一声,口里只管小声嘀咕着:"怪道呢,看来还是真的相似。"又转过身去看着窗户半晌,终于深深叹口气:"也罢了,你去开解开解他也好。"说完叫来一个侍卫,"把十三福晋带到十三阿哥那去,没有朕的话也不许出来!"

    这口气一松下去,我几乎虚脱得跪不住了,赶紧又嗑下头去:"臣妾谢皇父恩典!"

    走进一条黑黑窄窄的胡同,尽头有一套整洁宽敞的院落,大院套小院,一条长廊分割东西。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里,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给人以柳暗花明之感的地方竟然有个很渺小的名字——养蜂夹道。先前我还以为应该是像电视演的那样:一扇狰狞的栅栏门,里面是两个落魄的阿哥锁在床角瑟瑟发抖。现在见了再想到那种画面心中也不觉好笑,特别是,当我看到东南跨院里躺椅上那位悠哉悠哉的爷时,一份轻松荡漾于胸,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我所料,胤祥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要指望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再说出两句情深意重的话就更不可能了。事实上,这个贫嘴薄舌的臭男人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呦嗬,长本事了,爷躲到这儿都能让你寻了来?"

    "爷也忒不厚道了呢,自己跑来这么好的地方躲清静,把你那一大堆沥滴哒啦的福晋们留给我伺候了这些时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少不得你也借我一块地方躲躲罢。"开玩笑!耍嘴皮子我什么时候输给过他?

    我自己找了个马扎儿在他腿边坐下,他伸手拨弄着我额前的碎发,端详了一会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翻了他一眼:"这话该我先问你,先前说给你的话都白说了。"

    他从怀里掏出拆开的绢袋来递给我说:"这个我看了,还真对景儿呢,难为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上面是我绣的四句诗:颜回短命伯夷饿,我今所得亦已多。功名富贵须待命,命若不来知奈何。

    我拿着那皱巴巴的绢子说:"我不过是混猜的,这个比的也不是很贴切,只做个预备,难不成你"

    他敛了笑容,大手揽过我的脖颈让我枕在他腿上,淡淡地说:"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什么?"我吃惊不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说了实话?什么实话?对谁说了?对你的皇父?"他点点头,我气急,"糊涂!你竟是赌命呢!"

    他轻松一笑:"不会的,皇上要得了我的命,但是我的皇阿玛是不会对儿子动杀机的。何况,我也没有瞒过任何人不是吗?皇父既然心知肚明,我又怕什么对他说个实话呢?"

    我呆了呆,不禁动容:这个傻瓜,该说他是天真还是莽撞。莽撞?我忽然想起康熙最后那声轻笑,不觉自己也有些讪讪地。抬头又问他:"那这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你给我寄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写的?"

    "那个是好早以前写的了,这一路上太子没少跟我们找麻烦,大事小情上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想着法地排揎人。有那么一回我气不过回去就顺手写了这么两个字,写完了没地方放,就顺手给你寄回去了。"

    第33节:相伴(3)

    我瞪他:"合着你每回给我寄的都是你没地方放的废纸?"他大笑:"说句玩话么,其实这一回也是好几件事都凑在了一起,原是"

    他把大概经过给我讲了一遍,一直到他最后怎么长篇大论地顶撞了康熙。我静静听着,也难怪康熙要怒了,在太子的问题上他不仅是栽了面子,还有付诸东流的多年心血和失却人心的岌岌可危。但是即使事实如此,胤祥也不该贸然直言,要知道质疑皇上等同谋反啊,只批了他个"顶撞"二字已经算是康熙开恩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他问:"你倒说说,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出去不容易,进来还不容易?我可没有说你那么多废话。"

    "你就不怕连累你阿玛?"

    "你赌得,我为什么赌不得?我若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也再不敢呢。"

    "那你说了什么?"

    我又枕回他腿上,不去看他的表情:"我只说啊,我们夫妻同命。"

    转天四阿哥果然遣人把我收拾的那点东西送了进来。好在我多收拾了两件衣服,这个地方因为平素都是有人住的,用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不同的就是没有人伺候了。别的倒还好办,只是这洗衣服可是难坏了我,一身衣服就好几件,长袍大褂的就像现代洗床单一样。无奈之下,我只得借用柴房里那口大缸,利用现代洗衣机的原理,纯天然手工旋转,总算是都过了一遍水。胤祥开始还笑我像练太极,等我哄他穿上晒好的衣服后,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一脸错愕地直盯着身上这件皱皱巴巴的天下无敌超级大"抹布",说不出话来。

    我当即笑翻在地,冷不防碰到手上的大泡,疼得直甩手,这兆佳氏的手也实在太嫩了,亏她还是个宫女出来的。胤祥呆呆看着我,突然蹲下来捉起我的手:"雅柔,难为你"

    "停,停,打住!"光看他的表情就一地的鸡皮疙瘩了,我故意作了个牙碜的样子,他大大一咧嘴角:"不听就算了,爷我可是难得说两句知心着意的话呢。"

    夜晚的时间最难熬,因为这里虽然白天也有阳光,可是到了晚上却有一股彻骨的湿寒,无论盖上多少层都能冷得睡不着。我是天生手脚冰冷的人,别说睡了,躺都躺不住。胤祥把能裹的都裹在我身上,说:"既睡不着,就起来聊天分分神也好。"

    我抬眼看看窗外的天,黑糊糊的连颗星星都没有。此情此景,便是个再豁达的人都能给憋颓废了。胤祥,亏我看到他时他还能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只是我更怕他这份郁郁聚结于心,于是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

    "对了,你们出去的时候,八阿哥可遇到了什么事?"我突然想起那天遇到八福晋的事。

    "八哥?他留京没去啊,能有什么事?"

    我纳闷了,把那天的情形一说,胤祥想了想:"哦,这个出巡前到有点耳闻。早些年皇父就想给八哥纳侧福晋,八哥都给回了。前段日子听说良妃娘娘给八哥物色了一个宫女,已经有了身孕,兴许能抬上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个。"

    我恍然大悟:"难怪了,八嫂子那天哭得那么厉害。"

    "八嫂那人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为大事犯过难?每一次闹的不都是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是有的没的?八哥对她人前鹣鲽情深的,到头来还是这样,也难怪八嫂难过呢。哪个宫的宫女这么大本事,连良妃娘娘都能哄住?"

    "就是良妃娘娘宫里的,叫什么绮的,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皇父怪罪下来,良妃娘娘也是要担不是的。"

    "香绮?"

    "可能,你认识?"

    "不,不认识,好像打过照面。"我眼前飘过冬日御花园里那张俏丽的脸,又打了个寒战。

    胤祥感觉到,揽着我的手紧了紧,一阵沉默。

    "这里为什么叫养蜂夹道?"我问。

    "谁知道呢。只听说前朝的时候,原叫羊房夹道。后来怎么改了就不知道了。"

    "那不会在哪儿躲着一窝马蜂呢吧,咱们一嚷嚷给嚷嚷出来就坏了。"

    "呵呵,亏你想得出来。这里一直都有人住的呢,前朝的明孝宗不也是在这里偷偷摸摸地长大的么?"

    "是啊,如今还住了个皇子和福晋,真是宝地啊。"

    胤祥嘿嘿地笑,我点着他的额头,试图抹掉那里面的忧虑。

    一连三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悄悄进行着。中间四阿哥又派人送了几次东西,我们的情况就算好了很多。大阿哥头一个多月前就被带了出去,不过根据我的记忆应该是换了个地方终身赋闲了。胤祥和我每天嘻嘻哈哈地下棋玩笑,日子倒也清静,除去简陋了点以外,我简直爱上了这种生活,至少我是轻快的,因为我能肯定此刻的胤祥绝对安全。

    "你真的放这儿?你可想好了,有的招数不是你看得那么简单。"胤祥手里玩着棋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