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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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沿著水泥路面的坡度缓缓地滑行,直至到达一幢巍峨的巨型花园洋房前才停下。

    欧阳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暗红色的邀请函,叼著烟盯著请帖左下方邀请人的落款,心中感到非常后悔,后悔接了请帖,应这四个妖怪的邀请,前来参加欧阳家史无前例的家庭聚餐。

    欧阳极对于自己的悔悟很快就有了补救之道,敌方人数众多,他却孤身一人,最好不要和这四个妖怪正面交锋,想保万年身好好过日子的话,还是少见他们为妙,速速撤离这个危机四伏的老家。

    正当他打定主意,准备撤退之时,车窗忽然被人敲了两下,年迈的老管家笑咪咪地站在他的车子旁,一群家仆堵住了他后撤的唯一道路。

    “欢迎回家,二少爷。”在欧阳家待了五十多年的老管家忠伯弯身替他打开车门。

    “我走错路了。”欧阳极抬手把车门一关,马上反驳。

    “二少爷,大少爷他们都在饭厅里等著你。”忠伯再度把车门打开,并且提醒道。

    “把那些人弄走,你就当作没看到我,再见。”欧阳极一手搭上车门,想强行逃离自家大门。

    “不行,你大嫂说你一定会后悔回来,特地要我带入守在这里堵住你,我如果不能达成使命,就要再去找一个二少爷给她,如果找不到,我就不用回这个家了。”忠伯按住他的手,很悲情地看着他。

    “那个东邪投胎的女人”又对他玩阴的,那女人有了大哥在背后撑腰,愈来愈不懂得收敛了。

    “二少爷,打小我就疼你,你不会让我难做人吧?”忠伯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

    欧阳极拿出那张让他觉得既刺目又后悔的帖子问他:“忠伯,这是他们哪个人搞的花样?是不是我大嫂?”

    “我不知道。”忠伯微笑地摇头,打开车门请他下车。

    欧阳极横著眼远眺屋内饭店的方向,在朝主屋前进时边走边问:“饭厅里的那两对妖怪夫妇已经开始捉对厮杀了吗?”

    “没有,今晚很和平,他们处得十分融洽。”忠伯含笑告诉他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稀奇,会凑在一起而不起风浪?他们这次凑齐了人数找我,准不会有什么好事。”平常一见面就斗得你死我活的两对夫妇会和平相处?欧阳极听了之后眉毛立即形成两座山峰。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们。”忠伯在进入屋内后,领著他往饭厅的方向走去,让他亲自去求证。

    “先做点防范措施。”欧阳极前进的脚步突然顿住,他从衣袋里拿出一瓶小藥罐,倒出两颗淡绿色的小藥丸后一口气服下。

    “二少爷,你病了?要不要我去请医生?”忠伯扶了扶老花眼镜看他的脸色,担心地问。

    “省了,我就是医生,这只是个平安符,以防他们用老招对付我。”欧阳极得意地向老管家展示他研究成功的防醉剂。

    “平安符?”

    “走吧,我准备好了。”他在进入饭店前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吐出。

    “二少爷,你不必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只是和你的兄弟们吃顿饭而已,放轻松。”看他一脸准备壮烈成仁的模样,忠伯好笑地拍著他的肩头。

    “放轻松?你没听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有他们的地方就是战场?我若不小心点,就怕吃完了这顿饭后,口袋里不只又多了一笔臭钱,还会醉得死死的,莫名其妙的被送去太平间。身为欧阳家的人就要谨守安全第一的最高原则,这是二十多年来生聚教训的心得,你懂吗?”欧阳极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忠伯,他太明了勾践卧薪尝胆时的心情了,因为除了时代不同之外,他们根本就是同样命运的人。

    “懂”

    “安全第一?二哥,我有那么恶质吗?”饭听里苦候已久的欧阳零听见了他和忠伯的对话,凉飕飕地问。

    “恶质?祸水,你的功力哪有那么浅?”欧阳极看了他一眼,拉开饭桌的主位落坐。

    “难得请你回家吃顿团圆饭,你干嘛这么防我们?”坐在另一边的欧阳峰也掠高了眼皮瞪他。

    “宴无好宴,这厢坐齐了心术不正的东邪西毒,那厢坐了一对心怀鬼胎的刘邦项羽,而两班人马在我来之后都还健全地没被对方撂倒,我看你们全是想省著力气对付我,白痴都晓得这是个鸿门宴,能不防你们吗?请问,我第一天认识你们的啊?”欧阳极双手朝两边一摆,忽左忽右地介绍恶名远播的他们,嘲弄地看着他们团结一心的表情。

    “说得好,欢迎来到鸿门宴现场。”程晓冬率先发难,高举著小手豉掌叫好。

    “嫂子,说话爽快点,告诉我,你们今天找我来又想要什么诡计?”欧阳极懒洋洋地敲著桌子,问向专门为夫整人的小大嫂。

    “耍诡计的不只是我们四个,提议人是你老爸,我们不过是奉命协助他。”程晓冬毫无半点心虚地向他坦诚,让他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老爸?他想搞什么花样?”欧阳极锁著眉头问,他那闲得可以去做野鹤的老爸居然是这次阴谋大会的主谋?

    “两个字,结婚。”程晓冬抬起两根手指,笑得乱不怀好意的。

    “我结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多。”身为欧阳零爱妻的沈意映频频搓著两掌,笑得很开心。

    “最大的利益是可以减少我们的烦恼,二哥,没有你的失败,我们以后会活得很不痛快。”欧阳零搭著爱妻的肩头帮腔道,妖魅似的两眼充满了期待。

    “大烦恼?有关于钱?”他人妖小弟唯一的烦恼就是金钱多得数不完,欧阳极马上准确地联想到他们找他来的目的。

    “老爸立遗嘱了。”欧阳零兴奋地说。

    “他急啥?又还没挂。”以他老爸勇猛的身子看来,搞不好会比他们这批有空就打内战的兄弟们活得更久。

    “人生缺乏乐趣嘛,只剩你这个儿子未结婚,所以找你来玩玩,打发打繁间,也算是一种另类消遣。”从认识欧阳极开始就和他结仇的沈意映嘻嘻地笑道,十分乐意看到他被人消遣。

    “他怎么玩我?”欧阳极沉下了脸。

    “老爸把他名下所有的遗产全留给你,我们都没分到半毛钱,恭喜你啦。”沈意映朝他作揖,恭喜他掉入欧阳家最大的钱坑和噩梦。

    “留给我?他嫌我的钱不够多啊?”欧阳极恼怒地嚷著,终于明白眼前这些人幸灾乐祸的原因。

    “跟我们相比,你的钱好像是少了点。”沈意映点明了说。欧阳家就剩他一个人还躲在医院当穷外科医生,不肯面对他名下数家医院院长之职。

    欧阳极马上指著身为老大的欧阳峰反驳道:“喂,你是长子,老爸的遗产理该由你来接收,既然你们夫妇这么爱钱,我全转让给你们好了。”他们夫妻俩专爱抢钱、赚钱,那他就乘机做个顺水人情。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且我的本性不改,不想被那堆金山压死,老爸是指名给你的,别想我会多事。”欧阳峰冷冷地回绝。

    “小弟,你刚才说什么失败?”见他大哥不肯合作,欧阳极气恼地再问欧阳零。

    “老爸说要先跟你玩个游戏,你办得到的话,遗产就不会落到你头上;失败了的话

    二哥,我们就要感谢你了。“欧阳零邪邪地笑着,等著看他玩游戏财产。

    “我不玩。”欧阳极环著胸拒绝。

    “二哥,老爸说这游戏你非玩不可,他现在还给你一线生机,让你可以逃出那笔会砸死人的遗产,你不同意的话,他就马上在遗嘱上签名,让你连躲的机会也没有。”欧阳零凉凉地笑道,乐见他作垂死的挣扎。

    “臭老头子”欧阳极扳紧了桌沿,忿忿地低叫。

    “游戏规则很简单,要不要听?”程晓冬歪著头问。

    “说。”刀子都架到他脖子上了,还能拒绝吗?

    “基本上,这游戏只是平常人的一种娱乐,也就是花钱。”程晓冬清了清嗓子,清楚地说道。

    “要我花钱?游戏的主题就是这个?”什么不玩,他老爸偏要玩他最讨厌的金钱游戏。

    “他给了你一些钱供作游戏金,而关于这些钱的用法呢,他列了几项规则。第一,不得把钱捐给慈善机构或是团体。第二,不得亲自花用,须藉他人之手用完这笔钱,并附带支出证明。第三,不得平白把钱提供给任何与你无法律关系的人。第四,这些钱必须用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如果你中途换人就视同弃权。第五,游戏时间为期三个月,逾时你就得全数接收老爸的财产,外加接收我们个人百分之五十的财产。”程晓冬详细地为他说明使用金钱的规则。

    “前两条我可以接受,但第三条的法律关系人指的是什么?”欧阳极攒著眉心问。

    “能在法律上构成关系的人,指的不就是亲属罗!”程晓冬扬起右手,给他看能让外人成为欧阳家一员的婚戒。

    “再加上第四条规定,老爸的意思是要我去找个女人结婚,让她在时限内把那堆钱用完?”欧阳极眯著眼间她。这下子老爸不只是逼他花钱,还逼他得在短时间内娶个老婆,好用来避掉那笔庞大的遗产。

    “很明智的推理和做法。”程晓冬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至于第五条,是不是你们几个另外加上去的?”欧阳极胸有成竹地问,这一点他很有把握,绝对不是他老爸的主意。

    “我们只是给老爸一点小小的建议。”欧阳峰耸耸肩回答。

    “你们帮他来害我?”欧阳极扯紧了大哥的衣领问。

    “我们只是遵行欧阳家的祖训──手足相残。能害一个是一个,不把老爸的钱推给你,我们其他人会因而受害,因此我们四个是商量好才推你出去当祭品的。”欧阳峰拍开他的手,和他划清关系。

    “你们都很期待我失败是不是?”欧阳极站起身环顾这一辈没人性的家人。

    “那当然!”除了欧阳极以外,在场的男人和女性均异口同声地说。

    欧阳极的心早在认识他们时就被冻凉了,因此对于他们一致的回答也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淡淡地问:“老爸给了多少酬码让我玩?”

    “一亿。”程晓冬雪上加霜地告诉他。

    “如果我照他的条件在三个月之内办到了呢?”他冷著一张脸孔又问。

    “你若办得到,他就把财产分成两半转给我们,由我们替你接收。”程晓冬挑眉笑着,打一开始他们每个人就认定他一定会失败,因此对于老爸的这个条件,他们四人都无异议地接受。

    “老爸他把你们也算在他的游戏之内?”欧阳极眼底掠过一丝欣喜,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所以我们无不引颈期盼你的失败,二哥,请你漏气点,别拉我们下水。”欧阳零两手搁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只要他二哥失败,老爸就不能把钱推来他这边了。

    “哼,你们一个也逃不了。”环视全场曾经整过他的家人们,欧阳极语气坚定地说。

    “要玩吗?”程晓冬等著他的回答,好去向老爸报告。

    “有这种能残害你们的大好机会,我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去告诉老爸,我玩。”他双眼泛著精光,勾践复仇是找了个西施来帮忙,那他也该去找个西施来,一来不但可以躲掉遗产,还可以一次解决悬宕已久的终身大事,何乐而不为?

    “二哥,你找得到女人嫁你吗?”欧阳零开始泄他的气。

    “你这个人妖都能娶个长相和你一样不男不女的女人回来,我这个长相正常的男人又有什么困难?”欧阳极又损又贬地把话轰回去。

    “二弟,三个月之内要挑好女人并且追到手结婚,对你来说是不困难,但困难的是

    有哪个女人会不长眼地爱上你?“欧阳峰就是看好他二弟让女人不敢接近的古怪嗜好,所以坚信欧阳极只会失败不会成功。

    “大嫂不也不长眼地嫁了你这偏好雏幼型的怪男人?我只是嗜好怪,但没有你们的人格怪,以性格来分析,我的成功率比你们这两个妖怪高多了。”只要他忍痛除去他爱血、爱人体解剖的嗜好,他哪一样不比他的两个妖怪兄弟正常?

    “期限是三个月,你考虑清楚,三个月之内要花完那笔钱,并且真心地娶个爱你的老婆才算数。”欧阳峰瞪著他。

    “就三个月,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著,我会让你们数钱数到手软。”

    “小茴,你饿死鬼投胎啊?”穆无双一边以高佻的身子挡住酒会里所有人的视线,一边回头问躲在身后正在大口咀嚼美食的同事。

    “我今天还没吃到东西”颜茴从餐盘里抬起头来,嘴巴因为塞满了食物,口齿有些不清。

    “我知道你饿,但这里是高级饭店,你为我留点形象好不好?”穆无双无奈地拿出丝巾替她拭净嘴角,随手拿了杯水果酒给她,冲下她满嘴的食物。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都是自己医院的人。”颜茴边喝边说,觉得这杯解困的酒味道还不错,于是又拿了一杯。

    “你还穿制服来?我不是说过要换过衣服再来的吗?”穆无双僵著脸问,来这种高级的地方她还穿那一百零两件的护士制服?

    “无双,你认为我除了制服和睡衣之外,还有别的衣服穿吗?”颜茴双眉垂得低低的,拉拉自已身上的衣服问她。

    “我特地借给你的那一套呢?”穆无双再三叹息,拍拍她的脸颊同情地问。

    “我最近又瘦了,不合身。”颜茴摇摇头,如果她再瘦下去,可能连身上这件和家里的另外一件制服也要改腰身了。

    “你再节俭也不能把胃部的空间也给节去了,没有健康的身体你怎么赚钱还债?”穆无双看着弱不禁风的她,禁不住皱眉了。为了省钱,她这个朋友可以省一顿就少一餐,罔顾本身身体的需要。

    “没有办法,我要开源节流,能省就尽量省,只要有吃东西进去就算数了,吃什么并不重要。”颜茴淡笑道,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她认为口感很好的酒。

    “好吧,等会儿我去要几个袋子,多装一些食物让你带回去,你今天就吃饱点。”这个生性节俭的女人连装进胃里的东西也可以省,她这个身为上司兼好友的人,只好替朋友想辨法。

    “谢谢,无双,麻烦你再去替我问问其他的同事,看有没有人没空上班或是想调班的,不管是白班、大夜或是小夜我都可以接,我还可以全部都接大夜班,如果有人要找看护那更好。”颜茴数著手指头要求身为护理长的穆无双再给她几个工作机会。

    “你已经连做了几个月的大夜了?我才刚帮你调回轮班,你又想回去做大夜,你真的想累死自己呀?”穆无双握住颜茵还在算钱的手指,已经有好多同事说她太不人道了,净是让颜茴去值最辛苦的大夜班,她才顺从民意做了几天的好人让颜茴不上大夜,这会儿颜茴又想让她当坏人了?

    “大夜钱多嘛,能赚饯的机会我一个也不要放过。日本人不是说:”同情我就给我钱?‘你真的同情我就让我去赚钱,再为我扮几次黑脸好不好?“颜茴乞求地看着她,上一晚大夜就能多出三百块,积少成多,她多做几个月就又可以累积一笔钱了。

    “你这么积极赚钱,是又有人来向你讨债了?”身材较高的穆无双半低著头,眯细了眼睛问。

    “嗯,我把刚领的薪水都拿去还债了。”颜茴点点头,她那饱饱的薪水袋在她手上停留不到一日,又变成一只空空如也的信封了。

    “全部拿去还债?你有没有留生活费给自己?”穆无双警觉地看着她,她不会又白痴地把所有的钱全部献给那群债主了吧?

    “这个我还有兼差,另外一份薪水几天后就能收到,饿个一两天没关系的,我喝水就能活下去,你不必担心。”颜茴红著脸拍拍胸脯保证道,伸手又拿了一杯酒灌下肚,证明给她看。

    “一级贫民,你到底还欠了多少钱?”穆无双托著腮瞪她,想知道她还要靠喝水过日子多久。

    “无底洞,本金加上利息,我怎么补也补不满、怎么还也还不清,也许下辈子才有可能翻身。”想起那如黑洞般会吸金的庞大债务,颜茴就垮下了肩头。

    “你不能老是饿肚子拚命工作,那会像你的祖先早夭的。”孔子那个饿死的徒弟八成就像她一样,死于债务问题。

    “也好,早日解脱,到时你再多烧一点纸钱给我,免得我下去后还得做个穷鬼。”颜茴凄惨地笑道,按著她的肩交代。

    “说什么傻话?这样吧,我先拿笔钱给你救急,还那些催债催得紧的人。”穆无双翻著白眼说道。跟这种悲观的女人处久了,她的精神层次也会变得跟她一样贫穷,因此要救自己之前还是先救这个穷人再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帮我,但我不愿意再欠人钱了。不必了,我会再想别的办法。”颜茴摇著手婉拒,不想再欠她人情。

    “你能想什么办法?日夜劳役你的身体吗?”穆无双瞪著她,除了只会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工作外,她会有什么还债的办法?

    “辛苦会有代价的,我总会有苦尽笆来的一天。”颜茴安慰自己,人家阿信不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什么苦尽笆来?欠钱的人又不是你,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辛苦地还债?去把你躲债的爸妈找出来,叫他们自己去还,还有叫你那个借高利贷的弟弟自己去解决问题,你没有义务日夜不分地替他们还钱,而他们却统统躲起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穆无双义愤填膺地说,欠债的人跑光光,没欠债的人倒是被债主追得无处跑,一穷二白地餐餐喝凉水。

    “我和他们是一家人嘛,凡事计较太多会伤感情的,而且父债子还、长姊如母,我替他们还是应该的。”颜茴理所当然地回道,既然生在那种家庭她也就认了。

    “你还有没有救?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想孝顺那批欠了钱就只会躲的家人?你醒醒好不好?要当阿信也不是这样当法的。”穆无双沉痛地摇晃著她的双肩,想把她晃醒。

    “我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你别操心。”颜茴勉强地挤出笑容,转过身看着窗外。

    “你入歧途去吧,不要辛苦工作了,去找个有钱人包养,所有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穆无双勾著她的脖子拉近她,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逗她开心。

    “有谁肯包养我,替我还那一大笔债务?光听到我有那一身债,想包养的人早吓跑了,我要入歧途都很难。”颜茴自我解嘲地说,以她的身世背景,她连要给人包养的资格也没有。

    “你可以找个真心爱你、不计一切的好男人来替你还债。公主在高塔上被关这么久了,白马王子也该赶到塔下来救你了。”穆无双再给她希望。

    “世上哪还有这种好人?我早就放弃相信这世上还会有爱心过多、钱财过剩的王子会来救我,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亏心事,这辈子才会背负那堆还不完的债,做人要知命,王子们都作古了。”颜茴眨了眨眼笑道,更进一杯酒,想藉酒浇愁。

    “那好吧,在你为了还债疯狂工作累死之前,还有一条路可走。”穆无双没好气地瞪著她,再乐观的人也会被她打败,她不但悲观也很现实,小小幻想一下也学不会。

    “什么路走?”颜茴倏地放下杯子,吐著酒气问她。

    “你可以去学古人卖身,以你的姿色,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人家是卖身葬父,而你可以来个卖身葬债。”穆无双打量著她秀丽标致的脸庞,随口胡乱地提议。

    “这个主意好、好,卖了无双,你想我能值多少钱?”而颜茴却是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笑逐颜开,认真地问。

    “小茴,我只是在开玩笑,你别真的去卖。”她不会是因为饿太久了,所以连脑细胞也饿死了?

    “开开玩笑?”颜茴打了个酒嗝。

    “小茴,你醉了吗?这些空杯子都是你喝出来的?”穆无双两眼睁得老大,长桌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大堆空杯子。

    “好像是。”颜茴伸手又想拿一杯来解渴。

    “这个不是水是酒,没有半点酒量的人就别喝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穆无双连忙拦下她的手。天哪,这个穷得没钱去喝酒的女人,居然灌光了一桌的水果酒,她想让她背回家吗?

    “无双,你说那群男人里,会不会有骑著白马的善心人士?”颜茴半抬著醉眼看着眼前长相体面、衣著光鲜的男人。倚著穆无双的肩,她体内的酒精渐渐开始发酵。

    “除了我们医院的医生外,能来这个酒会的男人,不是含金汤匙出生的,就是镀金的单身汉,有没有善心是不会写在脸上的,而且这些王子所骑的马是死是活还有待商榷。”这里的每个男人都可以当王子,但只怕这些王子的家中都还有个公主在等他们回家。

    “那个人呢?”颜茴伸长了手指著站在不远的角落、一个穿著黑衣服的男人。

    “光看背影我怎么知道他的马是死的还是活的?不过以他的穿著打扮来看,大概是个富家公子没错。”穆无双撇著嘴角,单凭背影,她只看得出那一身的名牌,可看不出他结婚了没。

    “我喜欢他的背影决定了,就卖给他。”颜茴对著那高挺的身影看了许久后,语出突然地喊道。

    “小茴,你醉了,我带你回家,你在这里等著,我去拿外套。”穆无双只是哄著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走去窗边拿衣服。

    “没醉,我现在就去找他”颜茴挥挥手,踩著不稳的脚步朝那个男人走去。

    “小茴?等等,你回来”穆无双拿了衣服回过身,看见颜茴没留在原地却走向她所指的那个男人,连忙叫著,无措地看着她真的去找男人卖身。

    喝了酒,颜茴觉得全身热烘烘、轻飘飘的,脚下的步子愈走愈凌乱,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想停下来休息,可是一望见那个像是磁铁会吸引人的背影,她又撑起眼皮,有一步没一步地朝他走去,走到后来,她几乎是闭著眼盲目的前进,直到撞上他为止。

    正对著窗外发呆的欧阳极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撞著他的人还把整个身子倚在他身上,使得他差点摔掉手中的酒杯。他放下杯子困难地转身,小心地扶起靠在他身上的女人,不让她失去重心。

    “你还好吧?”他两手扶住了她的肩头,低下头问著身高差他一大截的女人。

    “还好。”颜茴缓缓地抬起头来,醉眼迷蒙地仰望他。

    那张忽然映人眼帘的小小脸蛋让欧阳极胸口猛地激跳了一下,强烈地牵引著他所有的意识,吸走他的视觉,忘了周遭的一切。

    熠熠生辉的水晶琉璃灯照亮了她身上的每一处,欧阳极屏息地看着她空灵似幻的容颜,他的眼眸停驻在她的脸上,瞧着她眼波流动的双眸、花瓣般的粉唇,不自觉地,他的双手悄悄收紧,将她更拉近自己。

    “你长得很好看、很帅哟,从你的背后看都不知道。”颜茴看了他一会儿之后,眨了眨有些蒙胧的双眼,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谢谢”听著她轻软的音调,欧阳极觉得有些恍惚。

    “我叫颜茴,先生,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她揉著沉重的眼皮,小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意识不太集中地问。

    “你说。”看她脸上泛著淡红的醉意,他一手落至她的腰际扶稳她。

    “我想卖身,你可不可以买我?”酒精充满整个脑子的颜茴只记得穆无双所说卖身可以还债,什么也没有思考地就脱口而出。

    “什么!”欧阳极诧愕不已。

    “我是认真的我实在是太累了,虽然不是我欠的,可是我不想再还那些债务了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还不完那些钱,无双说我可以把自已卖了去还钱所以,你做件善事买了我好吗?“颜茴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一古脑地把话说完后,便醉茫茫地往他的胸前靠去。

    “你醉了,你住哪里我先迭你回去。”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水果酒香味,欧阳极托起了她的脸。

    “你不愿意买我?”颜茴失望地垂下眉头。

    欧阳极没有回答,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庞,谨慎地思考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就知道这个笨主意行不通,我是卖不出去的谢谢你,我打消念头了,我我回家睡觉,无双说我明天还要工作,拜拜”颜茴自问自答,忽地推开他的怀抱,沿著窗户东摇西晃地乱走着。

    “等等,你还没听我回答。”欧阳极在她又快撞上别人之前,抢先一步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怀里。

    “什么回答?”颜茴转过身皱眉看着他,一时之间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说你叫颜茴,你想把自已卖给我?”欧阳极盯著她衣服上的名牌问。这件衣服似乎是他名下其中一间医院的制服。

    “刚刚我好像是这么说的”迷迷糊糊的,颜茴也不太清楚自已说过了什么。

    “颜茵,我买下你。”欧阳极捧著她带醉的俏脸,语气淡淡地开口。

    “啊?”

    “你讨厌我吗?”他带著一抹笑意贴近她的脸。

    颜茴漾著似花的笑容,伸出手指抚著他的唇“不会我喜欢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好像麻醉剂,可以让我暂时忘了那些烦恼的事。”

    “如果你真的想卖身,那就卖给我,我想要你。”欧阳极轻拍她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你真的有听清楚我说的吗?我背了很多的债务喔像无底洞,会吞人,很可怕的,你是好人,还是不要害你得好”她困惑地皱皱眉,而后又面带微笑地摇头。

    “很清楚,不管你有没有债务,我都想买下你,你愿意吗?”欧阳极扳正她的脸,双眼看着她,诚心诚意地说。

    “好卖给你。”颜茴被他的眼神打动了,应允的话不禁脱口而出,然后又体力不支地倒向他。

    “你累了?”欧阳极抚著她及肩的长发问。

    “嗯,好累、好累”她脸埋在他的怀里,口齿不清地回道。

    “那我们走。”将她拉靠在自己身上,他一手托紧她的腰,带著她慢慢往出口走。

    “去哪里?”颜茴闭著眼睛问。

    “你喝了酒,若不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会很难受的,我先找个地方让你休息。”长期遭受家人以酒精侵害的欧阳极深知酒醉的痛苦,决定先让她安适地睡上一觉。

    “好,睡觉去”颜茴早就神智不清了,他说什么她就点头。

    “小茴”在另外一个角落里,一个镜头也没漏看的穆无双哑口无语地目送亲爱的好友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带走。她在他们快离开前急急地走上前阻止,但当她快走近他们时,她又停住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带走小茴的男人。

    欧阳极!小茴挑的竟然是他们医院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牌院长,那个只能在医学月刊上瞻仰圣颜的名人。

    穆无双在欧阳极将颜茴送上座车后才回神,急急地跑出大门想拦下他们,但当她追出去时,车子已经开离,早就追不上了。

    “我的天哪!她卖错人了”眼看着欧阳极的座车远去,她慌张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