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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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笨蛋啊?”坐在全洛阳最有名的妓馆“长乐轩”内,薛皓一边享受美人在旁的风流,一边对著储少漠谆谆敦诲:“少漠,对著无非绝对不可以摆出你的书生脾气,难道你还不懂?”储少漠没那个心思注意周身的软玉温香,叹著气说:“我哪有?不过就是提了一句而已。”“算了吧!”薛皓显然极度不以为然“你这人,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书生气?就算你生性落拓,这骨子里的儒人傲气也是脱不去的。我都能想像得出你看她的时候眼里是什么情感,无非心思敏感,她若没感觉才奇怪!”“可是。”储少漠一脸若有所思,转著手中的酒杯。“我觉得她跟五年前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大不了骂我、不理我,可是现在她那种眼神”“那是当然的。”薛皓白了他一眼“你离家都这么久了,无非岂能没有改变?尤其自她接手商行后,在生意场上更是性情大变。你知道,以前她虽然性子暴躁,其实心里对人一向宽厚,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了。”说到这里,一向不知多愁善感为何物的薛皓居然很忧郁地叹了口气。“你不能怪她,她也是情势所逼。”储少漠敛起面容。“你这是什么意思?”薛皓放开身侧的美人,喝了杯酒才说:“你离开没多久,方爷爷就将商行交给无非,让她跟著林掌柜学著处理事务。这些对无非来说并不是难事,她从小就跟在方爷爷身边,学的也够多了,但真正处理起来却是两回事。”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储少漠,薛皓接著说:“无非真正掌权后,先是商行内有些人不服,觉得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家太丢人,那些人虽然没有明白表示出来,然而暗地里有异心的人不少。而外面的人,不服的就更多了,虽然有林掌柜一心辅助,-无非总要自己出去处理生意,几次下来,看尽别人的脸色。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无非一直没有向方爷爷提起一句,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况才改变。”“方家盐铺与扬州一个盐商谈定了生意,将一年的货物供应都交给了那人,起先合作愉快,双方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人到知府衙门告状,说是方家的盐毒死了人。知府传唤无非,无非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自然也瞒不过方爷爷,后来方爷爷亲自出马,将无非接回家,并向知府保证,他们会将此事查清楚,洗脱嫌疑。出了这样的事,方爷爷打算重新出马,亲自处理,然而无非这时却不答应了。她说,这件事是她当家的时候发生的,就该由她解决,坚决不让方爷爷插手,方爷爷没办法,就由著她去。”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储少漠的脸色,却见他眉心紧蹙。“后来,无非果然找出了罪魁祸首,是那盐商与盐铺掌柜勾结,私吞了帐户上的钱,以次等货充填,没发现盐袋里不小心混进了别的东西才闹出了人命。自那时开始,无非性情就变了,她一点也不留情地革了盐辅的伙计,并将那名盐商送交官府,这一连串铁腕手段下来,才把这件事情压下,从此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她。”薛皓感叹道:“执掌方氏商行确实不容易,如果无非当时梢有软弱,别说镇住那些人,只怕以后方家都要被人欺上头了。少漠,无非之所以这么恼你,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你一点也不知道她经历过那些难堪的事,却责怪她变得寡情。坦白说,谁都没有资格这样说她,尤其是你。”储少漠垂首,一时无语。原来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以为她始终不会变,所以痛痛快快地在外面玩够了才回来,却没料到她在这五年问会遭遇到这些困境。难怪他一回来,方爷爷就要他好奸考虑清楚,还要求他不管无非变得怎么样,都要耐心容忍。他怎可能不容忍?这样的无非让他感到心疼。“话说回来,少漠,你坦白告诉我,你跟无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你们之间有什么婚约,不会是你诓人吧?”“没有啊,方爷爷都说有,你还不信?”不能怪薛皓不知道,那是他离家之前才跟方爷爷说定的,说好了等他回来再提,薛皓会知道才奇怪。“可是,你真的喜欢无非吗?”储少漠微笑坦白道:“薛皓,如果我说我从小就喜欢她,你信不信?”薛皓死盯著他的脸看,看不出任何一丝开玩笑的地方,最后点头。“我信,其实也不算意外,虽然你一直跟无非吵吵闹闹,但每一次你都会让著她,现在想想,我总算懂了。”正说到这里,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方姑娘,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你我来到此处,不合适吧?”杨公子仍是温文有礼的模样,白天的事似乎根本没有打击到他。方无非此时穿了一身男装,看来唇红齿白,分外俊俏。她微微一笑“杨公子,阁下难得来到洛阳,无非如果没有好好招待,怎么过意得去?听闻公子喜欢音律,正巧,这长乐轩的姑娘都唱得一首好曲子,今日就当是给公子饯行吧!”她硬是将逛妓院说成风雅之事,当下说得杨公子心情舒畅极了。“想不到方姑娘居然是知音,难得难得!”方无非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在老鸨的带路下,二人带著若千家仆慢慢向雅问走去。其实如果不是意外,同时出现在长乐轩的这两伙人应该是不会碰上的,毕竟隔了扇门,谁知道里头是什么人:然而很不幸,意外发生了。储少漠向来耳朵灵,一听外头传来的声音,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怪事。”他疑惑地注视著门“无非怎么会到这里来?”“无非?”薛皓讶异“她在哪里?”储少漠指了指门。“如果我没听错,刚才是她的声音。”应该不会有错,跟那个杨公子在一起的,除了她还有谁?薛皓了解地点头。“哦,谈生意嘛!”“她经常来?”这个答案让储少漠的眉挑高了几分。虽说长乐轩不比那些龙蛇混杂的妓馆,然而毕竟是风月场所,方无非乃一介女子,来此处终究不妥。“偶尔吧,不是很重要的人物,也用不著她出马。”对于此事,薛皓早已见怪不怪。当年方爷爷也常邀人来长乐轩,方无非不过是延续传统罢了,再者长乐轩并不开门迎客,也就不怕会传出什么流言。“是吗?”储少漠若有所思。而另一头,长乐轩长袖善舞、能言巧辩的美人们令杨公子心情大好,方无非陪了一阵,便离席回避。毕竟她是女子,留下来只会令杨公子感到尴尬。从雅问里出来,林掌柜已等候在门外。“大小姐。”方无非懒懒地打个呵欠“林叔啊,怎么还不回去?”林禀堂憨厚道:“大小姐还没出来,我不放心。”方无非点点头,慢慢往外走去。“杨公子已经答应将京城米粮铺所有供货交给我们处理,这事你让他们赶紧去办。杨公子虽然好应付,杨老爷却是个精明人,如果我们的供货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就不好收拾。”“是,我马上去办。”“辛苦你了,林叔。”看着林禀堂离去,方无非转过身,喃喃自语:“奇怪,烟波到哪里去了?”自刚才进了雅问,就没看见她的人。耳边传来锣鼓声,接著是惊慌失措的惊喊声。“失火了、失火了!”失火?方无非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长乐轩后院火光冲天。“喂!”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她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失火的?”小丫头才十四、五岁,好像刚从后院跑出来,被烟熏得满脸灰黑,六神无主得都快哭了。“我刚才听见后院有人在吵,觉得奇怪,过去看看,结果、结果”“结果什么?慢慢说,别急。”在方无非的安抚下,小丫头抽噎道:“我看见跟您来的那位姐姐跟一位客人在吵架,后来两人吵著吵著就打了起来,然后、然后碰到了烛火”方无非听了脸色一白,失声叫道:“是烟波?”烟波随她来过长乐轩几次,小丫头也认得,她点点头。“正是烟波姐姐”“那她现在在哪里?”看方无非的神情冷凝,小丫头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指著后院。“还在还在那里”顾不得别的,方无非松开小丫头,立即往后院跑去。“几位爷,失火了、失火了!”长乐轩的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胞进来,打断了储少漠与薛皓的交谈。二一位爷,两位请出去避一避吧,后院失火了!”“失火?”薛皓讶异“怎么会突然失火的?”“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后院乱得很,方家大小姐刚才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莫名其妙地跑了进去,现在方家的家仆都在后院聚著”话还没说完,却见眼前两个人早已冲出房门,不见人影。两人跑到后院,果然见林禀堂一脸焦急地指挥著众人灭火。“林叔!”薛皓抓住他“听说无非在里面?”林禀堂被烟呛得咳了一声,满脸焦急。“是啊,大小姐听说烟波在里面,跑进去找,谁知道一不小心被火挡在里面了唉,别进去,火太大了!”眼前一晃,却见储少漠身影一飘,闪身进了里屋。“咳咳!”耳边传来咳嗽声,那声音很熟悉,储少漠确定是方无非。“烟波,你撑著点!”果然,方无非焦急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储少漠一时大喜。“无非?”挥开黑烟,见到方无非正抱著烟波坐在地上。烟波奄奄一息,腹部不断冒出血,毫无生命力地倚靠在方无非怀里。离她们三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子被著火的柱子压著,已经气绝身亡。见到他,方无非大喜。“储少漠,你快过来!”走近一瞧,方无非脸上灰黑一片,眼眸却闪亮有神。“快!”她焦急道:“快把烟波带出去,我抱不动她。”“好。”储少漠一点头,接过她怀里的烟波,顺手撕下衣襟递给她。“把它弄湿。”方无非超身,跳起来到处找水,幸而后院住的人杂,东西也杂,很快在墙角找到一桶水。沾湿了衣襟,赶紧跑回来,交给储少漠,见他一撕两半,一片给她,一片捂住烟波的口鼻。将烟波抱起来,他急促吩咐:“跟著我,一直往外冲知道吗?”方无非点头。火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哔剥声不绝于耳,烟雾模糊了前路,然而眼前男子的背影却足清晰无比。方无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紧紧跟著那人的背影往外冲去。“呼——”狂风带起火舌迎面扑来,方无非脸色刷白。跟前的人抬腿一踢,将掉下来的梁柱踢开,顺手推了她一下,不容置疑地命令:“快走!”冲开火焰,破开烟雾,夜风吹来,送来冰凉清新的气息,她心中一放松,注视著那回过身来的男子那一双黑石般的眼眸,不知怎的,一股欣喜从心里蔓了出来。方无非想唤他,眼前却一黑,被烟熏得麻辣的嗓子一声也发不出来,身子便软了下去。当方无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红笺惊喜得欢呼:“小姐!”随著她这一声叫唤,方家的老老少少全数围了上来。“非非、非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正是她两个娘亲,此时抱著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令刚刚苏醒的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两位夫人,小姐才刚清醒,这样会吵到她的。”还是红笺善解人意,劝开了那两位宝贝夫人。终于从两位娘亲的怀抱里脱身,方无非撑起身。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在火中待得久了,吸人不少烟灰,加之精神紧张,才会晕了过去。“咳!”一开口,喉咙还是很不舒服,她沙哑著声音问:“大家都还好吗?”“小姐不用担心,烟波已经安顿好了,没有性命危险。”“那”想了想,话尾在舌尖转了转,又吞了回去。那个家伙他不会有事吧?红笺却了然“储二少也没事。”“非非。”方夫人拉住她一只手“你还有哪里痛?要不要娘给你揉揉?”“非非。”二夫人拉住她另一只手“头还晕不晕?不舒服就跟二娘说。”“我没事。”无奈面对两位娘亲的殷切关心,她安抚地笑了笑。“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被烟呛著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两位夫人前前后后将她检查了个彻底,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接著干叮咛万嘱咐红笺小心伺候著:如此过了半夜,两人才各自回去安歇。回去之前,方老太爷不忘嘱咐:“无非,幸好有少漠在,你这回要谢谢人家,知道吗?”方无非略显尴尬,点了点头。虽然她一向讨厌储家那头猪,但她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该谢的还是会谢。想到火场中储少漠坚定的脸庞,不知怎的,心中忽然跳了一下,原来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想着想着,又有些心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了,却又想不明白,著实令她郁闷了好一会儿。“小姐!”红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方无非慌张地抬起头。“干什么?”红笺万分好奇地研究她的表情。“小姐,你在干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不会是脑子烧胡涂了吧?”“咳咳!”万分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无非察觉脸蛋有些热,连忙转开脸。“没什么,你给我倒杯水。”“哦。”红笺心思单纯得多,不疑有他,转身倒了怀水过来。“对了,烟波现在怎么样?”提起烟波,红笺有些担忧。“她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得很重。真是奇怪,小姐,烟波怎么会受伤?”“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方无非抚著下巴,敛眉思索。“我想跟烟波的往事有关吧。”那个死在长乐轩后院的男子,分明是与烟波有关,为什么呢?烟波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她的武功明明很好,进方府的时候却装得像三脚猫,很显然她隐瞒了一些事看看红笺,方无非道:“你今晚去烟波那里守著吧,我这里没事了。”“可是”红笺有些犹豫。“放心好了,我要有事,叫一下马上就来人了。”“好、好吧。”红笺出去了,方无非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得密实,躲在里头胡思乱想。一闭上眼,立刻有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浮上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那个时候,他毫不遮掩眼中的担忧,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为她顶起一片天风声呼啸,窗门咿呀一声带开,方无非没有理会,翻个身继续冥思苦想。为什么她觉得这头猪越看越顺眼?虽然个性恶劣了点、笑容讨厌了点但是,左看右看,他好像也没有真的让她那么无法忍受。“别管我!”一掌拍掉探到面前的手,她拉高被子。真是讨厌,这个时候来打扰她等等,这个时候!后背忽然一阵发寒,明明所有人都出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听到任何人进来的声音那刚才伸到她面前的手是谁的?神经绷得紧张,方无非感觉自己窝在被子里的身子又僵又冷,动也不敢动。脑海里浮想不断,想的都是从小到大听来的灵异故事。难道刚才是“哼哼哼哼”细细的笑声阴阴地从后背飘来,吹得她后颈发毛。“这位兄弟”她颤著声音。“那个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马上烧给你,你、你别吓我”“哼哼哼哼”仍然是阴冷诡谲的笑声。微冷的风吹在方无非脖颈间,吓得她几乎心跳停止,房间里仅剩灯火摇曳。“你你你”她咽了咽口水,壮著胆于说:“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身上有护身符,鬼怪不能近身的!”“哼哼哼哼”诡异笑声再度飘来,令方无非已提到喉咙口的心瞬间狂跳一下,-地跳起来大叫:“鬼啊——”叫到一半,嘴却被捂住。她吓得头晕,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带著恼怒。“你才是鬼,我明明好好的,你诅咒我干什么?这么想当寡妇啊?”“耶?”方无非眨眨眼,确定眼前阴沉著一张脸的人是储少漠,饱受惊吓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没力地拍拍胸口压惊。还好,不是那个东西。“喂!”发现不是鬼就来精神了,方无非腿一伸,踢了他一脚。“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间装鬼干什么?”“我跑来装鬼?”储少漠嗤之以鼻,甩过衣襟大剌黥地坐到她床边。“我哪里装鬼了?是你自己把我当成鬼!”“那你刚才笑得那么阴?”她才不信他是无意的,刚才那种笑声,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的。储少漠光明正大地抬手脱了靴,慢条斯理地拉过她的被子躺进去。“我随便笑笑而已,没想到你跟以前一样怕鬼。这个呢,就叫疑心生暗鬼,怪不了我。”“是吗?”方无非很怀疑地看着他,没发现自己的床已被瓜分一大块。“储少漠,你这诡辩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嘛!”“客气客气!”对方有几两重彼此都清楚,就不必再装了。方无非白了他一眼,刚想躺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喂!”储少漠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枕头上。“干什么?”她盯著他心安理得的享受模样。“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这是她的床耶!“借躺一下又不会死。”唉,还是她的床舒服,软绵绵、暖呼呼的,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你——”忍耐、忍耐!破功!方无非一脚把储少漠阳下床,床下传来砰的撞击声。方无非把头钻出罗帐,对著地上那一坨东西阴笑。“活该!”储少漠觉得自已很倒楣,自他加入御门后,别说被人踢到,旁人就算想近他的身都有些困难,怎么一回家就三番两次被这个凶得要死的丫头踢到呢?要命的是,不是她武功好,而是自己根本没防备,或者就算有防备,到时还是会自然而然被她踢到。她不禁感到纳闷,怎么会这样?伸出手摸索,慢吞吞又爬了回去。“你干什么?”方无非瞪他,随时准备把他一脚踢下去。“那个”看到她阴狠的表情,他把身子往外缩了缩。“无非,如果我再让你踢一脚,你能不能别计较早上的事?”“早上?”她愣了一下,随后不齿地嗤了一声,躺回去盖住头。“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小心眼?”闻言,储少漠觉得自己的心立刻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你不生气?”被子里传来她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方无非恩怨分明,今晚是你救了我跟烟波,早上的事一笔勾销!”“你说的?”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废话!”这人烦不烦?她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想瞪他一眼,没料到竟与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对个正著。气氛很好,一盏烛光摇曳,朦胧暧昧;时机很好,三更半夜,所有人都已休息,完全没有人打扰:地点也刚刚好,方大小姐的香闺似乎等待著香艳的意外发生。储少漠确定自己想歪了——好吧,他老实说,他想做坏事他想“喂!”暧昧的气氛在两人眉目间流转之时,方无非轻柔地唤了一声,他迅速凑上前。只见方大小姐红唇轻启。“你、去、长、乐、轩、干、什、么?”阴冷的质问,伴随著一声惨叫在暮春的美好夜晚回荡
“你笨蛋啊?”坐在全洛阳最有名的妓馆“长乐轩”内,薛皓一边享受美人在旁的风流,一边对著储少漠谆谆敦诲:“少漠,对著无非绝对不可以摆出你的书生脾气,难道你还不懂?”储少漠没那个心思注意周身的软玉温香,叹著气说:“我哪有?不过就是提了一句而已。”“算了吧!”薛皓显然极度不以为然“你这人,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书生气?就算你生性落拓,这骨子里的儒人傲气也是脱不去的。我都能想像得出你看她的时候眼里是什么情感,无非心思敏感,她若没感觉才奇怪!”“可是。”储少漠一脸若有所思,转著手中的酒杯。“我觉得她跟五年前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大不了骂我、不理我,可是现在她那种眼神”“那是当然的。”薛皓白了他一眼“你离家都这么久了,无非岂能没有改变?尤其自她接手商行后,在生意场上更是性情大变。你知道,以前她虽然性子暴躁,其实心里对人一向宽厚,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了。”说到这里,一向不知多愁善感为何物的薛皓居然很忧郁地叹了口气。“你不能怪她,她也是情势所逼。”储少漠敛起面容。“你这是什么意思?”薛皓放开身侧的美人,喝了杯酒才说:“你离开没多久,方爷爷就将商行交给无非,让她跟著林掌柜学著处理事务。这些对无非来说并不是难事,她从小就跟在方爷爷身边,学的也够多了,但真正处理起来却是两回事。”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储少漠,薛皓接著说:“无非真正掌权后,先是商行内有些人不服,觉得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家太丢人,那些人虽然没有明白表示出来,然而暗地里有异心的人不少。而外面的人,不服的就更多了,虽然有林掌柜一心辅助,-无非总要自己出去处理生意,几次下来,看尽别人的脸色。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无非一直没有向方爷爷提起一句,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况才改变。”“方家盐铺与扬州一个盐商谈定了生意,将一年的货物供应都交给了那人,起先合作愉快,双方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人到知府衙门告状,说是方家的盐毒死了人。知府传唤无非,无非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自然也瞒不过方爷爷,后来方爷爷亲自出马,将无非接回家,并向知府保证,他们会将此事查清楚,洗脱嫌疑。出了这样的事,方爷爷打算重新出马,亲自处理,然而无非这时却不答应了。她说,这件事是她当家的时候发生的,就该由她解决,坚决不让方爷爷插手,方爷爷没办法,就由著她去。”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储少漠的脸色,却见他眉心紧蹙。“后来,无非果然找出了罪魁祸首,是那盐商与盐铺掌柜勾结,私吞了帐户上的钱,以次等货充填,没发现盐袋里不小心混进了别的东西才闹出了人命。自那时开始,无非性情就变了,她一点也不留情地革了盐辅的伙计,并将那名盐商送交官府,这一连串铁腕手段下来,才把这件事情压下,从此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她。”薛皓感叹道:“执掌方氏商行确实不容易,如果无非当时梢有软弱,别说镇住那些人,只怕以后方家都要被人欺上头了。少漠,无非之所以这么恼你,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你一点也不知道她经历过那些难堪的事,却责怪她变得寡情。坦白说,谁都没有资格这样说她,尤其是你。”储少漠垂首,一时无语。原来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以为她始终不会变,所以痛痛快快地在外面玩够了才回来,却没料到她在这五年问会遭遇到这些困境。难怪他一回来,方爷爷就要他好奸考虑清楚,还要求他不管无非变得怎么样,都要耐心容忍。他怎可能不容忍?这样的无非让他感到心疼。“话说回来,少漠,你坦白告诉我,你跟无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你们之间有什么婚约,不会是你诓人吧?”“没有啊,方爷爷都说有,你还不信?”不能怪薛皓不知道,那是他离家之前才跟方爷爷说定的,说好了等他回来再提,薛皓会知道才奇怪。“可是,你真的喜欢无非吗?”储少漠微笑坦白道:“薛皓,如果我说我从小就喜欢她,你信不信?”薛皓死盯著他的脸看,看不出任何一丝开玩笑的地方,最后点头。“我信,其实也不算意外,虽然你一直跟无非吵吵闹闹,但每一次你都会让著她,现在想想,我总算懂了。”正说到这里,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方姑娘,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你我来到此处,不合适吧?”杨公子仍是温文有礼的模样,白天的事似乎根本没有打击到他。方无非此时穿了一身男装,看来唇红齿白,分外俊俏。她微微一笑“杨公子,阁下难得来到洛阳,无非如果没有好好招待,怎么过意得去?听闻公子喜欢音律,正巧,这长乐轩的姑娘都唱得一首好曲子,今日就当是给公子饯行吧!”她硬是将逛妓院说成风雅之事,当下说得杨公子心情舒畅极了。“想不到方姑娘居然是知音,难得难得!”方无非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在老鸨的带路下,二人带著若千家仆慢慢向雅问走去。其实如果不是意外,同时出现在长乐轩的这两伙人应该是不会碰上的,毕竟隔了扇门,谁知道里头是什么人:然而很不幸,意外发生了。储少漠向来耳朵灵,一听外头传来的声音,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怪事。”他疑惑地注视著门“无非怎么会到这里来?”“无非?”薛皓讶异“她在哪里?”储少漠指了指门。“如果我没听错,刚才是她的声音。”应该不会有错,跟那个杨公子在一起的,除了她还有谁?薛皓了解地点头。“哦,谈生意嘛!”“她经常来?”这个答案让储少漠的眉挑高了几分。虽说长乐轩不比那些龙蛇混杂的妓馆,然而毕竟是风月场所,方无非乃一介女子,来此处终究不妥。“偶尔吧,不是很重要的人物,也用不著她出马。”对于此事,薛皓早已见怪不怪。当年方爷爷也常邀人来长乐轩,方无非不过是延续传统罢了,再者长乐轩并不开门迎客,也就不怕会传出什么流言。“是吗?”储少漠若有所思。而另一头,长乐轩长袖善舞、能言巧辩的美人们令杨公子心情大好,方无非陪了一阵,便离席回避。毕竟她是女子,留下来只会令杨公子感到尴尬。从雅问里出来,林掌柜已等候在门外。“大小姐。”方无非懒懒地打个呵欠“林叔啊,怎么还不回去?”林禀堂憨厚道:“大小姐还没出来,我不放心。”方无非点点头,慢慢往外走去。“杨公子已经答应将京城米粮铺所有供货交给我们处理,这事你让他们赶紧去办。杨公子虽然好应付,杨老爷却是个精明人,如果我们的供货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就不好收拾。”“是,我马上去办。”“辛苦你了,林叔。”看着林禀堂离去,方无非转过身,喃喃自语:“奇怪,烟波到哪里去了?”自刚才进了雅问,就没看见她的人。耳边传来锣鼓声,接著是惊慌失措的惊喊声。“失火了、失火了!”失火?方无非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长乐轩后院火光冲天。“喂!”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她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失火的?”小丫头才十四、五岁,好像刚从后院跑出来,被烟熏得满脸灰黑,六神无主得都快哭了。“我刚才听见后院有人在吵,觉得奇怪,过去看看,结果、结果”“结果什么?慢慢说,别急。”在方无非的安抚下,小丫头抽噎道:“我看见跟您来的那位姐姐跟一位客人在吵架,后来两人吵著吵著就打了起来,然后、然后碰到了烛火”方无非听了脸色一白,失声叫道:“是烟波?”烟波随她来过长乐轩几次,小丫头也认得,她点点头。“正是烟波姐姐”“那她现在在哪里?”看方无非的神情冷凝,小丫头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指著后院。“还在还在那里”顾不得别的,方无非松开小丫头,立即往后院跑去。“几位爷,失火了、失火了!”长乐轩的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胞进来,打断了储少漠与薛皓的交谈。二一位爷,两位请出去避一避吧,后院失火了!”“失火?”薛皓讶异“怎么会突然失火的?”“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后院乱得很,方家大小姐刚才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莫名其妙地跑了进去,现在方家的家仆都在后院聚著”话还没说完,却见眼前两个人早已冲出房门,不见人影。两人跑到后院,果然见林禀堂一脸焦急地指挥著众人灭火。“林叔!”薛皓抓住他“听说无非在里面?”林禀堂被烟呛得咳了一声,满脸焦急。“是啊,大小姐听说烟波在里面,跑进去找,谁知道一不小心被火挡在里面了唉,别进去,火太大了!”眼前一晃,却见储少漠身影一飘,闪身进了里屋。“咳咳!”耳边传来咳嗽声,那声音很熟悉,储少漠确定是方无非。“烟波,你撑著点!”果然,方无非焦急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储少漠一时大喜。“无非?”挥开黑烟,见到方无非正抱著烟波坐在地上。烟波奄奄一息,腹部不断冒出血,毫无生命力地倚靠在方无非怀里。离她们三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子被著火的柱子压著,已经气绝身亡。见到他,方无非大喜。“储少漠,你快过来!”走近一瞧,方无非脸上灰黑一片,眼眸却闪亮有神。“快!”她焦急道:“快把烟波带出去,我抱不动她。”“好。”储少漠一点头,接过她怀里的烟波,顺手撕下衣襟递给她。“把它弄湿。”方无非超身,跳起来到处找水,幸而后院住的人杂,东西也杂,很快在墙角找到一桶水。沾湿了衣襟,赶紧跑回来,交给储少漠,见他一撕两半,一片给她,一片捂住烟波的口鼻。将烟波抱起来,他急促吩咐:“跟著我,一直往外冲知道吗?”方无非点头。火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哔剥声不绝于耳,烟雾模糊了前路,然而眼前男子的背影却足清晰无比。方无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紧紧跟著那人的背影往外冲去。“呼——”狂风带起火舌迎面扑来,方无非脸色刷白。跟前的人抬腿一踢,将掉下来的梁柱踢开,顺手推了她一下,不容置疑地命令:“快走!”冲开火焰,破开烟雾,夜风吹来,送来冰凉清新的气息,她心中一放松,注视著那回过身来的男子那一双黑石般的眼眸,不知怎的,一股欣喜从心里蔓了出来。方无非想唤他,眼前却一黑,被烟熏得麻辣的嗓子一声也发不出来,身子便软了下去。当方无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红笺惊喜得欢呼:“小姐!”随著她这一声叫唤,方家的老老少少全数围了上来。“非非、非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正是她两个娘亲,此时抱著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令刚刚苏醒的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两位夫人,小姐才刚清醒,这样会吵到她的。”还是红笺善解人意,劝开了那两位宝贝夫人。终于从两位娘亲的怀抱里脱身,方无非撑起身。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在火中待得久了,吸人不少烟灰,加之精神紧张,才会晕了过去。“咳!”一开口,喉咙还是很不舒服,她沙哑著声音问:“大家都还好吗?”“小姐不用担心,烟波已经安顿好了,没有性命危险。”“那”想了想,话尾在舌尖转了转,又吞了回去。那个家伙他不会有事吧?红笺却了然“储二少也没事。”“非非。”方夫人拉住她一只手“你还有哪里痛?要不要娘给你揉揉?”“非非。”二夫人拉住她另一只手“头还晕不晕?不舒服就跟二娘说。”“我没事。”无奈面对两位娘亲的殷切关心,她安抚地笑了笑。“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被烟呛著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两位夫人前前后后将她检查了个彻底,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接著干叮咛万嘱咐红笺小心伺候著:如此过了半夜,两人才各自回去安歇。回去之前,方老太爷不忘嘱咐:“无非,幸好有少漠在,你这回要谢谢人家,知道吗?”方无非略显尴尬,点了点头。虽然她一向讨厌储家那头猪,但她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该谢的还是会谢。想到火场中储少漠坚定的脸庞,不知怎的,心中忽然跳了一下,原来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想着想着,又有些心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了,却又想不明白,著实令她郁闷了好一会儿。“小姐!”红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方无非慌张地抬起头。“干什么?”红笺万分好奇地研究她的表情。“小姐,你在干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不会是脑子烧胡涂了吧?”“咳咳!”万分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无非察觉脸蛋有些热,连忙转开脸。“没什么,你给我倒杯水。”“哦。”红笺心思单纯得多,不疑有他,转身倒了怀水过来。“对了,烟波现在怎么样?”提起烟波,红笺有些担忧。“她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得很重。真是奇怪,小姐,烟波怎么会受伤?”“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方无非抚著下巴,敛眉思索。“我想跟烟波的往事有关吧。”那个死在长乐轩后院的男子,分明是与烟波有关,为什么呢?烟波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她的武功明明很好,进方府的时候却装得像三脚猫,很显然她隐瞒了一些事看看红笺,方无非道:“你今晚去烟波那里守著吧,我这里没事了。”“可是”红笺有些犹豫。“放心好了,我要有事,叫一下马上就来人了。”“好、好吧。”红笺出去了,方无非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得密实,躲在里头胡思乱想。一闭上眼,立刻有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浮上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那个时候,他毫不遮掩眼中的担忧,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为她顶起一片天风声呼啸,窗门咿呀一声带开,方无非没有理会,翻个身继续冥思苦想。为什么她觉得这头猪越看越顺眼?虽然个性恶劣了点、笑容讨厌了点但是,左看右看,他好像也没有真的让她那么无法忍受。“别管我!”一掌拍掉探到面前的手,她拉高被子。真是讨厌,这个时候来打扰她等等,这个时候!后背忽然一阵发寒,明明所有人都出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听到任何人进来的声音那刚才伸到她面前的手是谁的?神经绷得紧张,方无非感觉自己窝在被子里的身子又僵又冷,动也不敢动。脑海里浮想不断,想的都是从小到大听来的灵异故事。难道刚才是“哼哼哼哼”细细的笑声阴阴地从后背飘来,吹得她后颈发毛。“这位兄弟”她颤著声音。“那个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马上烧给你,你、你别吓我”“哼哼哼哼”仍然是阴冷诡谲的笑声。微冷的风吹在方无非脖颈间,吓得她几乎心跳停止,房间里仅剩灯火摇曳。“你你你”她咽了咽口水,壮著胆于说:“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身上有护身符,鬼怪不能近身的!”“哼哼哼哼”诡异笑声再度飘来,令方无非已提到喉咙口的心瞬间狂跳一下,-地跳起来大叫:“鬼啊——”叫到一半,嘴却被捂住。她吓得头晕,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带著恼怒。“你才是鬼,我明明好好的,你诅咒我干什么?这么想当寡妇啊?”“耶?”方无非眨眨眼,确定眼前阴沉著一张脸的人是储少漠,饱受惊吓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没力地拍拍胸口压惊。还好,不是那个东西。“喂!”发现不是鬼就来精神了,方无非腿一伸,踢了他一脚。“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间装鬼干什么?”“我跑来装鬼?”储少漠嗤之以鼻,甩过衣襟大剌黥地坐到她床边。“我哪里装鬼了?是你自己把我当成鬼!”“那你刚才笑得那么阴?”她才不信他是无意的,刚才那种笑声,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的。储少漠光明正大地抬手脱了靴,慢条斯理地拉过她的被子躺进去。“我随便笑笑而已,没想到你跟以前一样怕鬼。这个呢,就叫疑心生暗鬼,怪不了我。”“是吗?”方无非很怀疑地看着他,没发现自己的床已被瓜分一大块。“储少漠,你这诡辩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嘛!”“客气客气!”对方有几两重彼此都清楚,就不必再装了。方无非白了他一眼,刚想躺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喂!”储少漠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枕头上。“干什么?”她盯著他心安理得的享受模样。“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这是她的床耶!“借躺一下又不会死。”唉,还是她的床舒服,软绵绵、暖呼呼的,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你——”忍耐、忍耐!破功!方无非一脚把储少漠阳下床,床下传来砰的撞击声。方无非把头钻出罗帐,对著地上那一坨东西阴笑。“活该!”储少漠觉得自已很倒楣,自他加入御门后,别说被人踢到,旁人就算想近他的身都有些困难,怎么一回家就三番两次被这个凶得要死的丫头踢到呢?要命的是,不是她武功好,而是自己根本没防备,或者就算有防备,到时还是会自然而然被她踢到。她不禁感到纳闷,怎么会这样?伸出手摸索,慢吞吞又爬了回去。“你干什么?”方无非瞪他,随时准备把他一脚踢下去。“那个”看到她阴狠的表情,他把身子往外缩了缩。“无非,如果我再让你踢一脚,你能不能别计较早上的事?”“早上?”她愣了一下,随后不齿地嗤了一声,躺回去盖住头。“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小心眼?”闻言,储少漠觉得自己的心立刻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你不生气?”被子里传来她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方无非恩怨分明,今晚是你救了我跟烟波,早上的事一笔勾销!”“你说的?”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废话!”这人烦不烦?她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想瞪他一眼,没料到竟与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对个正著。气氛很好,一盏烛光摇曳,朦胧暧昧;时机很好,三更半夜,所有人都已休息,完全没有人打扰:地点也刚刚好,方大小姐的香闺似乎等待著香艳的意外发生。储少漠确定自己想歪了——好吧,他老实说,他想做坏事他想“喂!”暧昧的气氛在两人眉目间流转之时,方无非轻柔地唤了一声,他迅速凑上前。只见方大小姐红唇轻启。“你、去、长、乐、轩、干、什、么?”阴冷的质问,伴随著一声惨叫在暮春的美好夜晚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