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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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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烘烘的吵杂,不住的剌激脆弱的耳膜,挥之不去的嗡嗡之声,让衰弱的眼帘开始无助的轻颤——

    有些声音仿佛在好远的地方打转,回音埋进混乱的脑海里。

    "她恐怕是不能活啦——"

    "你为什么要娶她?少君府的昌乐公主想跟你联亲,你都没应许,这个叫化婆子,你倒娶得心甘情愿——"

    "月儿,快听你爹的话,堂堂的御史大人应该有个足以匹配的妻子,你不要"

    "不要丢咱们曹家的脸!"冰冷严厉尖锐的言语,一下子刺穿混乱未开的意识,她轻颤的眼帘在众人不注意的当口,微微的,轻轻的,稍稍绽开细缝

    朦朦胧胧的眼前匆匆闪过好些人的身影,最后,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正在回话之人的身上——

    "我不姓曹,我不是曹家人,我的妻子由我自己决定!"

    他的声音可真是浑厚呀!吵哑低沉的噪音,仿佛承载着太多苦难那般,而他的外形在众人里显得多么的鹤立鸡群和不凡。

    他一身的青丝衣裳,儒雅的发冠及大石黑锥子,简单的衣束可拘束不了他全身的不羁和气魄,虽然她有些疲累恍惚,但光是看着他,病弱的人儿就像被打了气、加了油那般火热起来

    他的浓眉凤目、坚毅的唇齿和棱角分明的面孔,更诉说着他内心无比强悍的意志,那是别人无法左右他固执脾气的气势!

    所以,他的话引发了一场辟宦宅第的轩然大波——

    "既不是曹家人,那就滚出去!"严酷的老人家暴雷也似的怒吼。"老爷!月儿年少不更事,说话不知分寸,您大人有大量,别同他一般计较"

    "娘!我已经封了御史,皇帝恩准替天巡狞。足可令您老人家衣食不缺,安然度日,您不必再看人脸色、乞求人家哀怜,以往咱们欠曹家的一碗一饭,孩儿会连本带利捧回来偿还

    "啪!"

    火辣辣的巴掌,打散了满屋子的暴躁和严肃,取而代之的是不信的控诉和仓皇的不安

    "孩子——"

    "别碰我!"不羁的浓眉深拧再深拧,愤怒在压挤的五官里明显的陈述。

    "在娘的眼里可曾有过孩子儿的存在?除了曹家老爷、曹家少爷、曹家小组,还有你以妾身身分生的曹家孩儿,就连曹家的一草一木比孩儿更值得娘照顾珍视,在娘的心里可有孩儿的位置——"

    "孩子,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要听!二十年前,娘带着我离开爹改嫁曹家老爷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刻刻提醒您首嫁之人所出的拖油瓶,因为我,所以曹家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您那段失败的婚姻!"愤怒的火山一旦爆发,喷泻而出的岩浆就是无法抑止的蔓延,非得到达某些程度的伤害时,才会冷却成灰。

    自幼受尽冷嘲热讽的男子,发奋图强的效法卧薪尝胆,忍受着种种艰难困苦的逆境,终于,忍耐的苦楚有了甜蜜的酬报,他已是一名状元及每的青年才俊了,是皇帝亲手警花、御口亲镇的御史按察大人。

    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他,敢给他脸色瞧了,他可大声的发泄他积压二十年的羞辱了,所以,他存心不给任何人好受,他要将他的不幸,他给每个在场的人同事——

    首当其冲的是亲娘;再者是喊了二十年"老爷",一直视他为卑贱之人的曹家老人;把他当作下人使唤的曹家少爷;还有不曾给他好脸色的大小姐、招赘入府的大姑爷在场的人没有谁可以逃出他的指控范围,他们全是伤害过他的罪魁祸首!

    他把指尖遥遥的举向一直被忽略的那端,许许多多不善意的目光一齐看住同个目标物时,虚软病弱的恍惚人儿才发现,自己已变作这群野兽互相厮杀的注目焦点。

    若是她能逃,她定会不顾一切的逃,若是,她不能够,更多的混沌和黑暗在她微微绽开的眼皮上跳跃,又邀请她进入没有伤害和苦痛的世界

    在她尚存的一丝清明记忆里,在她再次晕厥的摆荡里,她隐约昕着他人众人的一段话;他低沉的喋门是如此无情的说着:

    "这名乞丐婆,你们恨也罢,讨厌也罢,当她是垃圾、废物也都罢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已经打算把她的名儿——水云绣,填进皇家五品夫人的诺命里,现在算是托你们‘曹家’供养她,要是我代天巡狞的这期间里,她的小命没了,哼!不知道曹老爷您这位三品封诺告老退休的大宫,在朝廷里可有撑腰的学生、门徒?"

    他的声音远了,留在脑海的影像也渐渐加深了,而他只是躺在床榻上的憔悴病人儿,在意识模糊前的刹那,有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是他救了自己的吗?

    自己为何是五品诺命夫人了?

    他——是自己的夫君?

    他,又是谁呢?

    许许多多的疑问,云绣已经无从追究,在她陷入沉沉的眠梦之时,她相信目前她暂时是安全的。

    凭是再有能力卜卦算命的活神仙,也无法把犯妇水云绣和堂堂五品夫人水云绣给搭在一起吧?!想置水云绣于死地的潘都尉,只怕是打破脑子,也无法想像,云绣是如此曲折迷离的逃出

    毕竟她的生命还如悬在半空的细发上,要不是连名的扁鹊再世大夫都说她是大罗神仙难救的残躯病体,一心想给瞧不起曹家人难堪的御史大人,又怎么会甘冒后半生幸福的奇险,随随便便、莫名其妙的娶了她,给她安上夫人的名份?!

    这云绣是不是能活命?

    看着她灰败脏污的眉眼也有着深切的悲悯。

    但是,很快地,可怜卑贱的往事一椿椿的浮现脑海,迅速的攫获住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的同情又让愤怒的嘴脸给取代了。

    "你们给我昕好了,她活!大家相安无事,告老之官继续当告老之官,御史台就继续当御史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要是她死了,曹家上上下下三十多条贱命就等着作她的陪葬吧!"

    "月儿!"

    撇过老娘哀求的悲容,御史大人继续说着他冷默无情的言语。

    "从长安到各处巡狞,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你们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夫人,要是一年后我回来时,迎接我的是娘子的墓碑,哼哼!你们会有什么后果,大家都心里有数罗!"

    "月儿——"

    再度甩开娘亲的呼唤,冰冷的封闭起哀绝的衷肠,面无表情的冷泼,清楚地告诉着每个"曹家人"他冷酷的决。

    虽然,只是初秋的淡霜时节,高度气派的曹府大院,却已是冰雪覆盖的寒冬酷月

    新科御史的积怨,比十二月的雪风,更寒冽的吹荡在曹家院府里,每个角落、每个方寸,都无能逃离这残酷的吹折

    初生的果实嫩苞,颤拌的委地,它们已无法在曹家的肥沃土地上结成累累的熟果而压低校植。

    抛下恶意的苦果,让这群对他有着怨怕交杂的人们品尝,喻着一丝复仇后寂寞的凄凉,他孤孤单单的离开二十年来给他耻辱的家门——

    踏出这扇红漆铁锁门,他的爱恨情仇仿佛都下了一道重锁般的凝结住,前尘往事,都在踏过高耸门槛之际,装进阴暗记忆的口袋里,再也不愿拿出来。

    新科御史走了,卸着皇帝御命,意态潇洒的离去了,而云绣却留了下来,在高广的曹家宅第里,和一群愁眉对看的苦恼人在一起

    "唉——"

    "渴了吗?马上给您端杯人参茶来!"

    "还是累了,要不要给您揉揉腿?"

    "都不是啊?那——给您安排局大戏排遣排遣,如何?"

    "唉——"被一团人包围着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哇!

    只不过闲闲无事,懒懒的喘口大气,担心受怕的一伙人便会围上来。

    这种关怀,还真像是耍猴戏的江湖人被围观时的感受呢,再继续下去,水云绣恐怕就要抓狂、变疯了罗!

    没错、没错!

    云绣是活过来了,从初秋到中秋月夜的这段时日,在四大名医的会诊,及憧如云的关照之下,原本是发发可肃的病弱身躯,大大的好转起来。

    一旦身子好转,那些活跃、不安分的律动细胞就开冒出头来,逼得她要活动、活动筋骨

    可是,走路怕她跌着,喘气怕她噎到,转个身又怕划会一病不起富家官宦的规短和大批人马的关照,简直要把一天不工作,使觉人生乏味的云绣给闷出病来啦!

    翻翻白眼,再大叹一气,指着这群奶娘领军的奴仆云绣无奈的摊摊双手。

    "可是,老爷交代说

    打断奶娘暖嚼的低语,精力旺盛的云绣大吼:

    "你们瞧我这样还像个病人吗?!

    "可

    "可什么?再烦我,本姑娘就真要再大病一场,让大伙儿忙个痛快,我水云绣一向说得出做得到,信不信?!"

    耀武扬威的挥挥略有些无力的拳头,虽然还有些病容,她讲的话却是令人不敢不信——光是咬紧牙关,叫人别喂她汤药的这一项,大家就吃尽苦头。

    "快走、快走!让姑娘我一个人清静、清静,要汤要水,我会喊你们的!"

    坚持把蜜蜂缠身似的围着她的人,全都给驱离赶开她还是蓬头垢面且十足"叫化婆"的打扮,因为不想拿真面目示人。那些想帮她沐浴包衣的仆佣,被她用各种水泼过后,就不敢强她所难啦

    小小的翠竹小苑,只剩下她一人时,她终能放心大胆的抓抓发痒的脑袋,搔搔发臭长跳蚤的腋窝

    老天!她可真恨死自己这身的破烂和污秽——要是能够,她愿意拿翠竹小苑全部值钱的珍玩盆裁,去换一盆子可以洗污的洗澡水,她真的希望啊!

    除了变成"曹家上宾"的前一段日子里,仆佣曾趁她昏迷、体力不支之际,替她净身拭脸上,换过一身缓罗绸缎的衣裳,之后这大半个月来,她依旧蓬头垢面,尽力保持"叫化子"本色——

    用手抓食不雅吃相,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鲁举止,让翠竹小苑各项摆设宛如遭遇腿风般毁损诸多做作,只求曹家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可是天不从人愿,瞧——专门来伺侯她的仆佣越来越多,这事实分明是指出水云绣对他们的重要性!

    怪来怪去,还是得怪那位"娶"了她的相公罗!

    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呀?

    饶舌的小丫头告诉她,他是堂堂新科状元,官拜御史大人,可神气的不得了呢!

    他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一定可以位居高官之林。

    他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引起不少官宦的规舰,光是想和他联亲的,就可排满长安大街,他有很多的择偶机会,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

    "选择了我!"云绣在心里替小丫头将话补充完整;她可没忘记,在昏眩之时,在迷迷梦梦的生命挣扎里,有个教人印象深刻的人影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盘旋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除了这些功成名就的歌功颂德,之前的生活他是如何苦熬过来的?

    若是不是经历一段艰甘的岁月,他的眼眸不会隐藏那许多的哀伤和绝望,教人禁不住想伸出手,替他抹平眉眼之间的惆怅

    "唉呀!"云绣狠狠的给自己一颗大爆栗,赶忙将心猿意马的心绪收回来,她暗自低声自责

    你忘记自己这么辛苦的伪装是为了什么吗?

    你忘记手足的颠沛流离吗?也许他们还在期待有朝一日可以解除身上的苦难呢!还有爹的冤死,娘的曝尸荒野

    这些,你全忘记了吗?

    没忘的,没忘的!云绣摇头,要自己加强决心。她抹去两道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的伤心泪痕,她明白自己的责任,她清楚目前自己该做的事

    去找她的"相似以"!

    不是为解答自己为何嫁给他的迷惑,而是要借用他的御史身分和权力,重新清查爹亲在开成衙门留下的刑罚案件,唯有御史才可以令定献的罪,再一次在阳光底下从头番理过。

    她非得让她的"相公"替她做这件事不可!

    身子已大致复原,只是身上分文全无,小苑外头又有佣人守着,怕她发生意外。

    可惜她不是云初,没有可以高来高去的武功护身,要是她有翅膀可以飞出这高墙厚壁,她定会刻不容缓的飞身出去。

    既然,形势上自己已被困住,那么,就好好利用这不利的现状,替自己挣出一逃生天吧!

    该怎么做呢?

    "哎啃!"好痒的头皮,痒得教想不出主意来,真是唉,对了!就这么做吧!

    提起嗓门,云绣问着洞开的圆形拱门,大力的呼喊:"来人,来人!"

    不敢走远的奶娘,立刻从大开的洞口飞身纵人,那迅速的身影,还真教云绣有些吃惊呢!

    "夫人,有何吩咐?"瞧她满面兴奋的表情,好像等待云绣的呼唤已经好久、好久罗!

    "你不是要帮本姑奶奶洗头、净身吗?虽然此举违反本帮叫化子的传统,但我还是答应你,给你一次机会。"

    "对嘛!对嘛!夫人终于想通了,医生都交代说不干不净的脏衣裳、脏身体容易擎生出病害,要虽您就是不让唉!能想通就好了,不多罗唆,我立刻要人去准备。"胖胖的身子,手脚却异常敏捷,眼看她就要大肆嚷嘛,替云绣张罗洗澡用具,云绣赶忙打断她兴匆匆的笑容,粗鲁的拧拧发痒的鼻尖。

    "等等,我话还没话完呢,你急什么急呀?!"

    "您还有什么盼咐?"堆满笑的肉脸,十足耐性的问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奶娘对自己的体贴和照顾,云绣心中便有着不忍。

    万一,她逃了出去,奶娘会被曹老爷他们如何的责罚呀?!

    最好可以两面俱全——自己得以逃脱,奶娘也没因此护罪。

    "我这身子可是比金子还贵的宝贝哪,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洗就洗,要洗也得有些附带条件"

    "要焚香祭拜?"胖奶娘揉揉涂着白白厚粉的面颊,结结巴巴的差别着,她老实的念头里,只懂得洗澡不过就是脱衣、抹皂子、冲水这回事,要她想像如何洗涤比金子贵重的身躯,她也只能嘴巴开开,吐口大气——莫宰羊啦!

    "祭拜?!你当我驾返瑶池,还是阎罗王的牛头马面来拘人啦!般清楚,只是要洗澡而已呀!"云绣"不改"粗鲁本色的说着。

    "可可是,大小姐姑奶奶夫人不是说,不能随随便便的洗澡吗?这"

    连"大小姐姑奶奶"这样的话都吓得说出口,可以想见平日里他们有多怕她的"荼毒"了?!

    "你有点想像力好不好?不过想眼你要点特别的东西,你就吓成这副德行,真是"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好像是水家女儿们的特点技能呢!

    "借?借什么呢?"

    "嘿!听好嘀,大小姐我只说一次。我这人洗澡有怪癖,第一,绝对不在有墙壁屋瓦的房里洗,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参观,老娘也不干,所以罗,要找既隐蜜又能有宽敞空间的地方

    "上哪儿找哇?!"听了第一项条件后,胖奶娘的圆脸蛋就变成如假包换的苦瓜。

    "上哪儿找,那是你们的工作不是吗?继续听我说第二点"

    "还有?光是这点就教人吃不消啦,还有别的条件,还存心给人找麻烦嘛!"胖奶娘喃喃的抱怨。

    "你不干?行啊,去跟你们老爷说,你想辞工不干了呀!"云绣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她相信跟奶娘的关系越不好,对奶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起码,在她被责罚里,她可以替自己辩解说:

    水云绣姑奶奶跟她关系不好,对她的行为一概不知!因为这样的想法,让云绣的态度越发坚持蛮横,在从人面前,她硬是不给温和厚道的奶娘好脸色、好脾气。

    "曹家是买了你的终生吗?你干嘛苦苦霸着在曹家的奶娘地位不放?再体面也还是个下人,当不成主子奶奶的——喂,喂,你干嘛跑了呢?"

    其他人看着云绣莫名其妙的表情,终于有人看不惯的批评起云绣来。

    "知道人家想当主子奶奶,也不必明白的说出来嘛!"

    "我又不算了!全部都滚出去吧,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存心要把大小姐我给闷死嘛!出去、出去!"

    云绣把凶恶的嘴脸发挥得十足十的淋漓尽致,看主人脸色吃饭的仆佣,忙不迭的一个跟上一个,列队离开翠竹小苑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蜂误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风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想不到,想不到,粗鲁莽撞的姑姐姐也懂得吟诗诵词?!是大伙儿有眼无珠,不懂得欣赏您的好呢?还是传闻有了错误?!"

    云绣报着苍白的牙关,用最最狠毒的目光,意图逼退这不怕死、单独一人前来面对她的面衣裙钗——

    她的衣束打扮也不像个体面的姑娘小姐,但说起话来,却又比一般仆妇人或是丫鬓们来得从容伶俐。

    此时,她也用着大眼睛,从云绣的顶上到脚都没有放过一丝一毫。

    "你好大胆,竟然敢这么瞧着我?!报上名儿来,我要把我开除吗?呵,好怕、好怕哦!"玉葱似的指头在心口上假意拍拍,面上也尽是嘲弄的表情。

    "开除不了你吧!你不是曹府的丫鬓!"云绣肯定的指出。

    "你又怎么知道的?"那口齿伶俐的姑娘不禁好奇着,"从哪里看得出,我不是曹家当差的佣人?"

    "从你的手指头!"云绣也不隐瞒,对这位看来机灵的姑娘,她有几分欣赏和喜爱,"看你的衣着打扮如此贴适合身,肯定不是跟别人家借来的,应该是你平时的衣物,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那姑娘扯扯身上平常的花布裙,"这身打扮在碍着你吗?"

    "没有!不过,从这几日的观察里,我发现曹家老爷是个治理府内事务极严格的人"换口气,云绣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断:

    "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都有一定的规矩,像是赵奶娘,她算是一等一的体面仆人,所以,有金钗玉凤的簪子戴,也有绸续袄子穿;次一等的,就只有银钗簪子和绿袄子对排单夹衣所以嘛,若说你是曹府的千金小姐,也不可能穿这身平凡的衣饰,曹老爷是不会准的,可是,要说你是下人身份,你那双手又不像是镇日劳碌的丫头呢!"

    "因为我可是大小姐宠爱的小丫头,不必跟其他人一样成天劳动,双手自然是"

    "不对!就算是再宠爱的丫鬓,她也必然要做些劳务,怎么可能有留长指甲的机会呢?"云绣立刻指出其间的破绽。

    那姑娘又立刻提出新的"假设。"

    "也许我是曹府的千金,这身衣裳是瞒着老爷裁制的——"

    "那更不可能!"云绣不等她说完,脸上已是笑容满满。

    "第一,我可打听过啦,曹家的千金小姐只负责看花吃饭,偶尔绣绣小花,裁制衣裳这样天大的工程,要出自她们之手,那岂不是贻笑大方,说曹府连这钱也要省,所以说是自制的绝不可能;下人当然更不可能冒着被革职的危险,替小姐们缝制一套村姑衣裳。这第二呢"

    顿了顿,云绣继续指出伶俐姑娘的错误之处,道:"要说是请府外的布庄裁的,老爷那关肯定过不了啦,就算老爷不经管这事,还有帐房、整理房务拉拉要的一堆人,这些关卡,你能全部通过吗?穿着这身衣裳在曹府内晃来晃去的,我看哪,曹老夫人大概也要昏倒!"

    "要是,我只是——妾生的丫头小姐?"

    "嘿,这里哪有什么妾生不妾生的分别?一律得认老夫人作娘啊,还只能称自己的亲娘是姨娘呢!"

    "那么你说我是谁?"被云绣一番话讲得打心坎佩服起来的姑娘,兴匆匆的要云绣猜测自己的身分,让云绣好笑的弯起唇角。

    "拜托,金又不是神仙娘娘,又没什么神通,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呢?该不是什么妖精、狐狸精变成人的吧?!"

    "你既然把曹家规矩和一些萤短流长的琐事都摸清楚了,猜猜我的身分应该难不倒你呀?!"

    "你很看得起我哦!"

    "要我看香卢的人,也还不多嘀!"

    两个姑娘一来一往的闲话杂谈,一去一返的互相较劲,三言两语后,彼此看待彼此的眼光都更柔和,也更添几分欣赏。

    "你倒是给我个提示,让我好猜啊!"云绣眨着有点污秽的眼睫,她的外表虽然是不堪人目的,但眼底的晶亮神采,及深邃透澈的意念,倒是令人不敢小觑呢?!

    "好!我非曹家仆佣,也不是千金小姐,更不是寄人篱下的小甭女之类的人物,这样子,你可以猜了吧?!"

    这姑娘摆明挑战着云绣,好胜的云绣低头略为思索,便开口说道:

    "还是不太好猜耶,我想你大概是有头面的仆人姑娘吧?!而且,你爹或你娘也没有将你卖断在曹家,所以要走人就能走人;更进一步说,按曹府规矩,外人是不能随便投宿的,客人又另当别论,这么说来"

    片刻沉吟后,云绣又推理着眼前姑娘身分的可能性。

    "这么说来,你爹娘应该是曹府很倚重的人物,至少是不能缺少的重量级人物,才能让没职司的你不受曹府规短管束的。"

    "你猜得没错,我娘确实是"

    "你娘?!"云绣惊呼一声,灵光乍现便脱口喊:"你娘该不会是赵奶娘吧?!"

    "没错,正是她!"

    "你替你娘来报仇的吗?"云绣想起自己的罪行恶状,未语便先长叹。

    "本来是!不过,现在倒很好奇你想干嘛?!夫人!"赵奶娘的女儿如此说着。

    "夫人?!别——听来怪恶心的,喊我水云绣、水姑娘、姑奶奶都丰收,就是别叫人家夫人!"云绣又挥手又摇头,动作很多,"你的名儿呢?告诉我吧,好称呼你。"

    "我叫小旦,以前有个青衣小旦的戏子跟俺娘是青梅竹马,为了纪念他,娘就把我取作这名儿。"小旦微微笑着,然后又问:"好了,名号也报了,倒请姑娘赐教,刁难我娘为的是什么?"

    "更正,我刁难的可不是你娘哦,我只是想跟曹府作对嘛!"云绣喊着唇说。

    "好嘛,以前你诸多挑剔都不论,倒是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洗澡条件订得那么苛刻呢?"小旦追问。

    "贵人有贵人的洗澡方式嘛!"云绣敷衍答着。

    "是这样吗?好,倒请您大小姐告诉我这其他条件呢?"小旦不死心的进逼着。

    "这"

    "说呀,别支支吾吾的!"小旦还真像番犯人的法官,丝毫不肯放松。

    "为什么要告诉你?说了你会照办吗?你有权力"要是你不逃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呀!"

    小旦说完,云绣的脸色圣变,想掩饰已然太迟,小旦已目睹她的神情变化,并且得知

    小旦猛然的吸气急喘,指着云绣,几乎不能成调地说:

    "你你真的要逃?!"

    "关你什么事?!而且,那只是你的臆测,是你过度的想像而已!"云绣的小嘴可是很硬的呢1

    "嘿,我只要把这‘你可能、也许、不小心会失去踪迹’的念头告诉曹老爷,你想,你的处境会如何?"小旦也不含糊的威胁道。

    "我没有堵嘴费!"云绣用力叹息,"想要我的荷包是没用的!"

    "姑奶奶,你的头脑可真聪明,稍稍提点头就能想出一大套合理的演变,而且,还离事实不远哦!"小旦啧啧有声的赞美着:"像您这等人者,不能当官还真可情耶,在你手下该没什么误判的刑案吧?!"

    "褒我有什么用?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给我。"

    "逃跑路费我有一些,够撑些日子的。"

    "你要帮我?"云绣又是迷惑,又是不敢置信的说:"你娘怎么办?她不是会被曹家老爷责骂?你也立场艰难呀?这"

    "你别担心,我娘呀,作梦作太久罗,这一次正好给她一些看清事实的教训,她命韧的很,不用怕她会怎样,至于我呢"小旦摆出甜甜的笑脸,不容拒绝的说道:"请你带我一起逃跑吧!"

    "啊?"云绣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