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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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他们现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年多前两人的相遇似乎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情景,回想起来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人生四大喜事:久早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么金榜题名时——是别人,算不算人生最惨的事之一呢?何宇墨想着,嘴角一勾,笑了出来。

    他一向不习惯笑出声,总是淡淡的,除非是真的好笑了,才会让自己把情绪显露出来。

    深夜,乌云密布的天透着些许朦胧月光,他摒弃了座车,独自定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有些累。

    他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从小他就是父母、师长眼中的乖孩子,考试第一名,应该的;运动竞赛第一名,应该的;考上第一志愿,应该的;他理所当然的从第一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内定进入业界人人欣羡的好公司,接下来平步青云、一路升官,似乎也是众人预料之内的事。

    想到这,他的嘴角漫上一抹嘲讽,看见不远处有着些许灯光,发觉是间居酒屋。

    深夜时分,老板似乎仍未有收摊的意味。

    他心念一动,走过去拉开门,迎面而来的除了教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气外,还有个哇啦哇啦的女性嗓音——

    “老板,你讲讲、你讲讲,那个人过不过分嗝,他怎可以因为这样就甩了我”

    唉!看来是个情场失意的女醉鬼,何宇墨吐口气,懒得再多看一眼。

    的确,他是想喝酒,但绝不打算在这种气氛下喝,他只想一个人。

    转身就要离去,老板还来不及招呼,只听方才那女声率先喝住他——

    “喂!你去哪啊?才刚进来就出去,很失礼耶你、你都不知道老板做的东西有多好吃”

    再好吃的东西只要气氛不对,就都会变得难吃。

    “抱歉、抱歉,她喝醉了。”他一句吐槽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上了年纪的老板已朝他一笑,拉住她。“你吓到人家了啦喏,不要哭了,老爹给你吃鸡肉串好不好?”将一串香气四溢的鸡肉送到她面前。

    任倩羽见了大声欢呼,抱住老板“老爹,我最喜欢你了——”

    这是怎样一幅画面?只见一个娇小女生攀着如金刚般高大的落腮胡大叔,何宇墨看得嘴角抽搐,那女生长得很不起眼,唯一算得上标致的就只有她的唇,厚薄适中,毋须任何妆点便透着一层诱人粉色

    不过这一刻,真正吸引住他目光的绝对不是她的唇,而是她嘴边的那串烤鸡肉!

    懊死,他饿了。

    几乎一整天没进食,他肚子里的馋虫直到这一刻终于有了意识,清醒的叫嚣着;而她手中的肉串更是强烈的诱发他的食欲

    何宇墨吁口气,罢了,没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他索性不走了,拣了个离柜枱最远最远的位置坐下。

    “老板,点单。”他叫了些吃食还有酒,尽管不想在这种地方喝醉,不过心情不好,管不了那么多。

    东西一来,何宇墨便拉开啤酒仰头一饮,苦涩而带气泡的液体入了喉,他感觉自己好了些,偏偏原本坐在柜枱吵闹的女子忽地凑过来,睁眼直盯着他瞧。

    何宇墨一口酒液差点喷出,她这是在搞什么啊?“你你干嘛?”

    她跑过来盯着他,一下子皱眉、一下子挤眼,瞅了他好一会儿,再赫然拍桌,向老板喳呼道:“老爹,我讨厌他!你赶他出去!”

    什么有没有搞错?他好端端坐在这里独自一人喝闷酒,压根没理她,她偏要冲过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姐,你喝醉了,请你离我远一点。”他沉下脸,摘下眼镜,爬梳头发,想着自己今天真是有够倒楣,发生了那件事不说,下班好不容易一个人可以喘口气,又遇到这个死酒鬼

    想到这里,何宇墨“啧”一声,褪去往日从容优雅的形象,神态不掩烦躁,厉目瞥她一眼,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容靠近的气息,明摆着生人勿近。

    偏偏任倩羽不但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失去了平日辨别危险的能力,她一肚子不满,一张嘴叽哩呱啦的“本来就是!像、像你这种人,人生肯定是一帆风顺,没有任何不满意的事对不对?”

    对,那又怎样?这下何宇墨连瞥都懒得瞥她,随便她去讲,他吃饱喝足就闪。

    而任倩羽也像是不在乎他的心不在焉,一迳的念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又一脸聪明样,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呜我最讨厌了啦——”

    她是在说什么跟什么啊?见她自顾自发完一串牢骚就趴在桌上大哭,何宇墨只能无言以对。

    老板端着他点的东西走来,脸上有着无奈与歉疚。“对不起,她平常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比较激动喏,你不要跟她计较,这盘我请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何宇墨也不好再多计较,这女人哭得好激动,老板根本拉不动她,见状他叹口气,决定先换个位置。

    就在这时,任倩羽突然拉住他:“等、等一下告诉我一件你不如意的事。”

    “什么?”何宇墨厉眉一紧,尽管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千次不要跟一只醉鬼计较,可今天他大爷心情也不好,而且因为她变得更不好,看在老板的面子,他没口出恶言,只不过

    坏心眼还是有的!

    于是他潇洒一笑“不好意思,的确如你所说,我长得好看,也够聪明,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如意的事。”唉假的。

    若是在今天以前,何宇墨这席话确实可以说得毫不心虚——因为是事实;可现在他为了欺负她而故意讲这样的话,却觉得有些可笑。

    果然在何宇墨刻意的撩拨下,任倩羽又哭了起来。“你看、你看!他们这种人就是得天独厚,鼻子长在额头上!我、我那么努力,却还是比不上他们一根脚趾脚趾也是很重要的啊!撞、撞到桌脚时也会痛得要死呜——上帝不公平啦”

    唉!其实最想哭的人是老板,他一脸疲惫,无可奈何的边拍着任倩羽的背,边向身为局外人却无端被牵扯进来的何宇墨解释“她今天失恋了对方似乎嫌她长得不好看,喜欢上另一个比较漂亮的”

    说到这个话题,任倩羽即使哭着发牢骚还是发不完“小时候,明明先喜欢上辰方的人是我,可辰方觉得珊珊比我可爱高中时跟学长告白也被嫌弃,大学重考一年,工作又不顺利这个世界又不是专为你们这种人而设的,怎么可以这样”

    孰可忍,孰不可忍!何宇墨再也无法默不作声,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每次都喜欢上以貌取人的家伙,这就表示你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大学重考一年又如何?还不是考上了;工作不顺利难道你只会在这里抱怨,就不会试着多争取一点吗?”

    他的口吻原本很平、很静,可说着说着,竟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对,我的人生确实一帆风顺,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这是应该的,但现在又怎样?还不是输给一个只是五专毕业的——”

    懊死!话一出口,何宇墨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他的工作是活动企画,大至公司尾牙、产品发表,小至个人主题party,都属他的业务范畴。

    这次他代替公司角逐一项建筑公司的企画案,那是一件很大的case,预算无上限,一旦接到手,年终奖金就可多上好几个月。他是公司的常胜军,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拔得头筹,连他自己也如此认为,但结果呢

    “这的确是份完美无缺的企画,所有该考量的统统都有考量到,可以立即付诸实行,但是——没有灵魂,不够活!

    “我们也调查了一下何先生过去承办的案子,确实在短时间内可以受到相当瞩目,可就是欠缺未来性

    “我们希望的企画重点是能带给客户一种传承的感受,很遗憾,何先生的企画内容并不是我们要的。”其中一名评审委员做出这样的建言。

    而获选的那份企画确实很天马行空,具有感染力,但以他专业的角度解析,那只是半吊子构想,漏洞百出。

    可问题是,他还是输了。

    这是何宇墨人生第一度嚐到败北的滋味,正因从没历经过失败,所以才会更加难以承受。

    当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所有同事都感到不可置信,包含他在内;一个恋慕他的女同事甚至哭了,而他这个最该失落也最难过的人居然还得忙着安慰别人,真是荒谬至极

    他从不曾在人前提及自己的不顺遂,这是因为他太骄傲了,所有人看到他都必须是光鲜亮丽、完美无瑕的,可今天他却没了继续伪装的动力,甚至在一个醉鬼面前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控制不住的说出了一切,于是老板盯着他,那女人也盯着他,哦!他好想离开

    “呜,你也好可怜喔”她以泪眼瞅着他,又开始哭,看来是为了他。

    只可惜何宇墨消受不起“谢谢,只是我想我并不需要一个醉鬼的同情。”

    任倩羽吸了吸鼻子“我、我没有同情你啊只是觉得跌倒一次跟跌倒一百次的人相比,只跌过一次的人肯定会比较痛,你以前应该要多跌倒几次”

    “呋!你真的醉了吗?”还知道用话来嘲讽他呢!何宇墨扯唇哼笑,这一刻他完全褪下平日贵公子的假面具,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不可否认,这里的东西很好吃,至于酒,还不就是那样的味道?他环视眼前这一切,粗犷的居酒屋老板、一个女醉鬼,还有那个素来完美,从不曾如此落魄的他

    这三个毫不搭调的人集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极为好笑又荒唐的情景,他想着,忍不住笑了。

    而这一笑也像是开启开关似的,让他再也无法克制,何宇墨开始大笑出声,笑得无法自己,甚至笑到眼眶含泪,好像他这辈子从不曾如此笑过

    好好笑,真的,因为太好笑了,所以他笑得无法停歇。

    任倩羽见他这样的笑法,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你不要哭啊”何宇墨受不了,好气又好笑的睐她一眼。“你瞎了吗?我没哭,我在笑。”

    是啊!他在笑,所以笑得胸口疼痛、喉咙乾涩、渗出眼泪,这都是正常的

    “可我觉得你在哭啊输、输人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就常常在输啊!输人不输阵,结果好就好你不要太责怪自己,他们拿不到奖金又没关系,输一次不习惯,输两次就会习惯了”

    “够了!”听她语无伦次的说出一堆不知是安慰还是诅咒的话语,何宇墨哭笑不得,要她闭嘴,可语调已明显不像一开始那般的生人勿近。“我才不管他们拿不拿得到奖金,那又不是我的责任”他人可没那么好,这个女酒鬼显然是错看他了。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想起同事们殷殷期盼的眼神,何宇墨不予置评。

    这时有人拍拍他的肩,是老板,他又端上一些吃食还有酒。“喝吧!明天是周末,不用顾虑太多。”

    一旁的任倩羽擦擦眼泪“嘿啊、嘿啊,遇到不爽的事就是要喝啦!”

    真是好一个酒国女英豪。

    “你还要喝啊?”老板傻眼,她不是已经醉了?

    “这是一定要的啦!刚刚我是为了自己喝,这一次嘻嘻,我就来陪你喝吧!”毫不客气再拉开一罐金牌,与何宇墨手上的酒瓶相碰。“乾杯。”

    何宇墨看着她傻呼呼的脸,突然也不觉得她讨厌了,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一次,是真心的。“嗯,乾杯。”

    鸟儿啾啾,好一个清爽宜人的清晨。

    假日的早晨,店内店外显得分外冷清,四周好安静,该是沉入梦乡的时候,可何宇墨却只觉得浑身酸痛,太阳穴好像有群工匠在敲打,接着又被推土机辗过般,他到底怎么了

    眨了眨困顿的眼,何宇墨醒来,感觉四周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对劲。

    “喀”一声,手肘好像碰到什么,那东西落地,响声清脆,接着一道女性嗓音含糊的响起——

    “怎么了?”

    这声呢喃瞬间抽乾何宇墨脑中所有睡意,他发现自己就趴在桌上睡着,而昨夜荒谬的记忆也全部回笼,他忆起老板给了他酒,然后他开始喝,一直喝,喝到

    “咦?你们醒了啊?”老板听到酒罐落地的声音,从内场走出来。

    身为负责收场而没喝酒的人,老板看来比他们精神许多,却也看得出一脸的睡眠不足。“唉!昨晚真是折腾死人了倩羽?倩羽?天亮了,你该回家了。”

    “啊?哦”任倩羽的眼皮眨了眨,目光蒙胧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是自己熟悉的环境,表情瞬间变得安心,可只维持到看见他之前——“咦?嗯?啊?”

    “早啊!倩羽小姐。”何宇墨微笑,叫得好刻意。

    一整晚睡在桌子上,可以想见绝对好睡不到哪里去,何宇墨面色不佳,下巴已生出点点青髭,可他姿态从容,爬过一头咖啡色的短发,俊逸的脸上饱含笑意,盯着眼前这闹了他一夜的罪魁祸首。

    而她则是一脸呆滞的瞅了他好一会儿,眨了眨眼,像是不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接着“啊——”

    好大声!何宇墨下意识掩住耳朵,阻绝她的惨叫。

    她扶住头,脸色愈来愈苍白,只因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的醉态,以及干了哪些好事“对不起!我喝醉了那个,我的酒品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他双手抱胸,尾音上扬,所谓报复的快感也不过如此。

    只见她喝醉前后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昨晚还硬拉着他的肩膀唱着“无人熟识”的家伙,一早醒来却成了个小媳妇,一脸局促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想来昨晚她喝醉后所干下的事一件也没忘吧!

    一想到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不但大哭又唱歌,甚至还跳舞任倩羽只觉得丢脸死了,她怯怯的抬起脸,感到羞耻至极;当她清楚看到男人的脸,不可否认,他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走在路上众人都会回首,而她却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一型。

    只是男人一头挑染的褐发却令她联想到泰迪熊!那种软软绵绵的布偶,她忽然觉得“好想摸喔”

    “你昨天还摸不够吗?”昨晚究竟是谁一直嚷着“好好摸喔、好好摸喔”完全不顾他的挣扎,拚命狂揉他头发的啊?

    听他这样一讲,任倩羽恍若大梦初醒,粉白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小巧的耳垂自淩乱的短发中露出。

    何宇墨望着她那如贝壳般莹白的耳垂,他心想,他终于从她诸多的缺陷中找出一个小优点了——她有一对很可爱的耳垂。

    “倩羽,你要不要去洗个脸?”老板出言提醒,化解了两个陌生男女间的诡异氛围。

    任倩羽闻言,摸了摸脸,这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尖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厕所。

    哦!这个女人的嗓门还真大

    何宇墨再次捂住耳朵,起身询问老板“多少钱?”

    “呃?没关系,不用了,算我的。”老板呵呵笑,上了年纪的他尽管顶上已有些许白发,但看得出身体健朗、精神很好。“昨晚谢谢你安慰了倩羽那孩子只要一钻牛角尖,任十辆卡车也拉不出来,多亏了你。”

    多亏了他?不,事实上,真正被安慰到的人应该是——

    他的思绪到这里为止,不想也无法承认自己竟被一个毫不熟识,且喝醉酒的缠人女子安慰,他掏出钱包“不用了,我不喜欢欠人情,我们非亲非故,还是明算帐得好。”

    “这”老板搔搔头,面有难色,老实说,昨晚他俩到底喝多少、吃多少,他也不记得了。

    老板苦思许久,最后击掌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然这样好了,你等会儿能不能送她回家?”

    “什么?”

    “放心,她家就在这附近,只是她一个人住,而且昨晚又喝了一堆酒,我怕路上会有什么状况她爸爸是我朋友,托我在台北要好好照顾她,你就帮我这个忙如何?”不然被那爱女心切的老友知道了,只怕又要杀到台北来叫嚣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

    “不用了,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都已经二十八了,可以自己回去没问题啦!”任倩羽急忙冲出来,显然在厕所历经一番奋斗,终于把脸上残余的妆给洗乾净了。

    老实说,这男人养眼归养眼,给她的压力却很大,一想到路上他俩有可能要重演方才的相看两瞪眼她才不干!

    可何宇墨注意到的重点并不是她的拒绝,而是“你二十八?”

    “嘿啊!”“你二十八?”他又确认了一次。

    这下任倩羽的嘴角抽搐了。“对啦!二十八,怎样?我的年纪惹到你了吗?”

    他非要这样一次次重复不可吗?

    “不,我二十六。”意思是,你比我大两岁,老小姐!

    后面的话何宇墨虽没说出口,但由任倩羽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看来,他想她懂他的意思了。

    她一切的反应都不掩饰,分明气得牙痒痒的,面对他训练有素的笑脸时却又一副怕自己想太多,不知该从何发难的模样,让他看着莫名觉得开心,好像昨夜所有的阴霾与不满都已过去。

    他的内心一片清爽,态度从容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倩姊。”

    那一声“小倩姊”绝对是故意的!一路上,任倩羽这么想着,忍不住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高壮坚实的身躯着实替她挡去不少刺目的阳光,阳光照拂在他的头顶,让他一头褐发灿烂耀眼,像是镀了一层金似的,任倩羽望着,忽然觉得真正刺眼的并非太阳,而是这男人本身。

    要死了!她在心里碎碎念着,这男人长得真的太好看了,任倩羽不知路人会怎样评断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迳低着头,像个贼似的,不让旁人瞧清楚她素颜的模样。

    何宇墨注意到她的脚步慢了,回过身问:“是怎样?地上有钱吗?”

    最好是我听不懂你在讽刺我啦!“你跟昨天比起来,差真多。”她撇撇嘴,没好气道。

    “怎么说?”

    任倩羽学他挑眉,哼笑道:“昨晚的你还挺可爱的,还会讲自己输给人家好不甘心之类的事,至于今天就恶——”

    昨晚喝了太多酒,加上睡眠不足,一早的阳光又刺激了她,任倩羽差点在马路上呕吐。

    何宇墨见了这一幕,再想到她的前一句话,实在好气又好笑。“最好是今天的我有恶心到足以让你吐出来。”

    “差不多了。”任倩羽好不容易忍住,抬头看他,昨晚他那种不客气的语调又回来了,这令她感到轻松些。“那个”

    她迟疑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要说的话,脸微微泛红,不太好意思。“你昨晚的话虽然很不动听,不过挺有道理的,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眼光差,看上的净是以貌取人的男人,这点我会好好反省。”说完就舒坦多了。

    她的坦白令何宇墨一时讶异不已,继而笑道:“你跟昨晚比起来也差很多。”

    昨晚是个烂醉女,今天终于变成正常人,真是可喜可贺。

    “我知道。”她努努嘴,一脸的不愉快样,头也因他的话而垂得更低。“我妆前妆后差很多对吧?”

    “假如你昨晚那个样子叫作妆后,那我宁可看你妆前的模样。”

    “什么?”任倩羽听得一头雾水,尽管对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有所记忆,不过她还真的想不起来这男人到底是从何时出现的,是在她把妆哭花之后,还是之前呢?

    何宇墨压根懒得搭理那个。“快走了,就算今天是假日,你也想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啊!她想洗澡,于是任倩羽不再多说,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何宇墨停下“你一定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后头吗?旁人看了还以为你在跟踪我呢!”他受不了,把她拉过来“正常点,抬头挺胸,你有驼背的习惯对不对?”.

    呃,她有不对!“我这样走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她扯回手,事实上,她是不想走在他身旁啊!他的光芒结结实实的刺激到她。

    见任倩羽瑟缩着肩,好像自己有多见不得人的模样,何宇墨看着,不自觉的皱起眉,反覆思量她这副畏缩模样的原因原来如此。“我现在知道问题真的出在你身上。”

    “什么?”

    他手插口袋,面对她疑惑的脸,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连你自己都在那里畏畏缩缩,完全没自信,又有谁会看得起你?”

    哇咧!“老娘不说话,你当我是哑巴喔?”一整个骂上瘾!“是啊!我现在知道,有人就算长得好看,个性很差还是一样讨厌!”可恶!

    “是啊!”何宇墨明白她是在指自己,却不在意。“所以你的个性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完了,小倩姊。”微笑的说。

    靠——脏话差点就要骂出口,可任倩羽想想不对,这小子、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她睁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是她把他想得太善良吗?但不可否认,他刚才那句话尽管乍听让人生气,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却不只一个,他是想告诉她:内在其实此外在重要吗?

    她愣了愣,这下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能小小声的碎碎念。“你这个人果然很讨厌。”长得好看,个性尽管歪曲了一点,但本质还是好的。

    “走了。”何宇墨没有回答,说他讨厌的人她倒是第一个,这样难得的生物他想了想,决定好好把握来玩弄——哦不,是珍惜。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早晨明亮的阳光照住他俩。

    阳光太强,眼睛有些疼,任倩羽抬手遮掩,瞥见何宇墨,他一头褐发淩乱,刚生的胡碴令他看来落魄,长相好看归好看,但一身酒气混合着烧烤的气味使他显得狼狈

    再也忍不住,任倩羽突然哈哈笑了出来。

    何宇墨见她忽然发笑,一脸莫名样,但不可否认,她开心笑的时候比方才愁眉苦脸的样子要讨喜许多。

    至少还算可爱。

    “笑什么?”他问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也不自禁上扬了。

    “我在笑”好不容易喘过气,任倩羽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我们两个,好惨。”

    在居酒屋不知节制的灌了一整晚的酒,倾吐自己人生的不愉快事,然后一早两人睡眠不足,带着一身的酒气狼狈回家

    这的确是个谈不上好的状况,何宇墨想着也笑了。“是啊!真的好惨。”

    在互相很惨的时候用最惨的方式认识的好惨夥伴,这么一想,似乎两人的相遇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吧!

    至少在最惨的时候,他们身边还有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