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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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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回头,她也猜想得到夕月姊姊肯定眯起眼,不认同地瞪着自己。

    唉,有什么办法?

    她总是扮男装,为了不让人识破,对于一些肢体碰触,她努力习惯,结果却造成她真的没有男女之防。

    睇着她不经意流露的淘气神态,淳于御总算摸清她些许性子。

    她豪情又古道热肠,懂得防人,可惜火候不够,说到底就是个直肠子,就连讨赏也不拐弯抹角。

    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但想要罩他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抬眼对上她没心眼的笑,他淡声道:“淳于御。”“淳于御将军,你叫我什善就好,躺在床上养病的是我堂姊君夕月,他日要是伤愈,记得多给我一点赏银,免得让我笑你太小气。”她笑得豪气。“要是你做人够豪爽,咱们也可以兄弟相称。”“你不是姑娘家?哪来的兄弟相称?”他似笑非笑地点破。

    真的不太想拆穿她,可这姊妹俩破绽百出,打他还没醒,就听她们叽叽喳喳个不停。

    “咦?”君什善一愣。

    “想扮男人,你太瘦小了。”“我是男人,只是太瘦小了,要不,你有听过哪个姑娘家的声音,像我这么沙哑的?”她打死不承认,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

    淳于御突地笑眯眼。“我想过了,等我伤好,没有赏银,就一个我,你等着我以身相许报恩。”如他所料,她瞬间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我宁可什么都不要,等你伤好,就走吧。”怎会这样?她女扮男装行走大江南北,从来没人识穿的呀。

    “我要留下来以身相许。”她越慌,他偏是坏心眼地逗得她手足无措。

    “我干脆现在把你丢出去算了!”真不知道太平盛世里,哪来的妖孽!活该被人刺伤,她真不该救的,造孽。

    “有本事你就丢丢看。”淳于御把肩上的破被子拉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

    “你姊,快把眼睛闭上!”她喊着,却听到堂姊的笑声,回头只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姊,我被人欺负,你笑得好开心啊”君夕月笑得眉眼弯弯,只因她已经许久没瞧见堂妹显露真性情。

    为了生活,什善被磨得越来越玲珑八面,双眼也被磨利了,看得穿人心,也懂得在人前藏起真性子,可眼下,她毫不掩饰,就代表救回来的这个男人,应该是无害的。

    “姊”她不由得扁起嘴,但看堂姊难得笑得那么开心,她跟着笑了。

    被冷落一旁的淳于御,看着两人,不禁想,这对堂姊妹看似精明,实则过份大胆,才两个姑娘,在不知道他底细的情况下,竟敢救他回来尤其是她。

    他睇着君什善恬柔的笑,不知怎的,一时之间竟转不开眼。

    翌日一早,君什善跑到下天竺寺向住持要了些素粥回来。

    “收伤了耶,这代表药草的效果还不错。”吃过素粥之后,君什善解开他伤口上的布巾,要替他换药时,瞧他伤口愈合得极好,不免替他开心。

    淳于御没回答,只是瞧着那片血肉模糊。

    要是以往,这点伤口,早该愈合了,但这回却只是开始收伤,伤他的到底是什么利器?他突地联想到以前每每进入佛寺总教他浑身疼痛难当,而寺内的佛器他连碰也碰不得难道与佛器有关?

    但,对方又怎会知道他的弱点?他忖着,却找不到答案。

    “好了,你继续休息吧,我要外出一会。”俐落地敷上药草,再绑上布巾,君什善忙进忙出地准备着东西。

    “你把我丢在这里,不怕我对你堂姊胡来?”他盘腿坐着,凉凉地问道。

    “你会吗?”她偏着头问。

    “不会。”“那不就得了?”她啐了声。

    这些年,她看的人多了,也大概懂得如何分辨好人坏人,知道他昨天不过是闹着她罢了。

    “我说说你就信?”“我是信啊,你以为我的眼睛是装饰用的”话未完,走得太急,她踢到缺脚的椅子,狗吃屎地跌趴在地,痛得她哀哀叫。

    “看起来是装饰用的。”他凉声道。

    “我只是不小心。”她爬起来,没好气地反驳。

    “什善,你要不要紧?”君夕月撑起身子问。

    “姊,我没事,你赶快躺下休息。”她笑嘻嘻地说:“我待会回来,再替你熬一帖药。”“嗯。”君夕月笑睇着她。“路上要小心。”“我知道。”她点点头,拿起竹篮要走,却瞧见淳于御站起身,就连锦袍都已经穿戴整齐。“你要干么?”“出去走走。”“你伤还没好。”“继续躺着也不会比较好。”见他坚持,而且似乎行走无碍,她也就不阻止了,只是吩咐“别走太远。”她怕要是那些坏人还在山上,再遇见,那可就糟了。

    淳于御没回答,一迳跟着她身后走,一直来到一座古坟前,她不禁古怪地回头看他。

    “这是什么?”“坟,看不出来吗?”她说着,将竹篮往坟前一摆,准备先将坟墓四周的落叶杂草除净,然脚下没注意,踢到突起的石块,整个人往前趴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拉住她,微使劲便将她扯回怀里。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路?”其实昨天他就发现了,她很会踢到东西跌倒。

    “有啊。”她在他怀里瞪大眼。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人抱进怀里,感觉对方温热的胸膛,被强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令人感到安心,像是被保护着。

    但一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她随即一把将他推开。

    情急之下,她力道没有拿捏,而他没有防备,错愕地连退数步,奋力顿住,旋即惊诧地睇着她。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小姑娘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所以,她说扛着他回来这里,一点都不假喽?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不要紧,有没有扯到伤口?”她急声问着跑来,然途中又踢到盘结在地的树根,整个人往前一扑,跌进他的怀里,力道大得逼着他往后又退上两步。

    “你是故意的吗?”他不禁问。

    “我不是故意的啦”她无奈地拖长尾音。

    这一回,她轻轻地推开他,眯着眼看他。

    见状,淳于御也微眯起眼,疑惑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眯起的水眸噙着妩媚,微启的小嘴像是邀人品尝,这神情乍看之下,像是故意勾引人,可她穿着男服,头上扎着软巾,而且刚刚接连差点扑倒在地,这种情况下勾引人,她是哪根筋不对劲?

    “你生气了?”“没有。”他想问的是,她到底在做什么?

    “喔,那就好。”她垂下小脸。“其实,我的眼睛不太好。”“喔?”所以她眯眼,只是想把他看得更清楚?

    “好比这样。”君什善退上两三步。“这样我就看不清楚你了,只能看到你的身形。”“视力这么差?”“嗯,天生的。”她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习惯就好,面对陌生人是比较糟,对方要是不出声,我也不知道人家在看我,但要是谈过一次话就没问题,因为我会马上把对方的声音记住。”说着,她开始往回走,小心翼翼的,蹲在坟前,拔除杂草。

    “那你的声音也是天生如此?”他走到她身后,看着坟前模糊不清的墓碑。

    “嗯。”“唱首曲子来听听。”他突道。

    她一怔,回头看他。“我的声音这么难听,唱曲也很难听。”淳于御垂眼瞅她。“昨天我在山里听到你的歌声。”她瞪大眼。“我有唱那么大声吗?”果真是她。淳于御不禁笑了。“还满大声的,就因为你唱得太大声,让我没听到埋伏的刺客接近,所以是你害我的,你救我只是刚好而已。”

    “咦?”君什善的嘴角垮下。“你是说,我没有赏银了?”听她那可怜兮兮的口吻,淳于御忍不住扬笑。“我会好好考虑。”亏她有几分精明样,一开始还以为她世故老道得很,没想到还挺好拐的。

    “唉。”她没力地垮下肩,心疼快到手的赏银就这么飞了。

    “这是谁的坟?”他勾笑地看向墓碑。

    “我太婆的坟。”说着,她唇角微微勾起。“我跟夕月姊姊就是为了祭祖才特地赶回来杭州的,而那间小屋,就是我们祖先当初为了守坟而盖的。”“喔?怎么你堂姊不需要拜?”“夕月姊姊生病了,当然是我来拜。”她啐了声。“我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是伯父收养我的,所以我跟夕月姊姊跟亲姊妹没两样,可是前些年伯父也去世了。”“所以你要赏银,是要给你堂姊治病?”“嗯,不过也是需要盘缠啦。”她据实以告,毫不隐瞒。

    “要去哪?”他随口问着。

    “入冬了,所以打算往南。”淳于御不禁横眼看她。“你定居哪里?”听她的说法,她们像是无根的浮萍,到处飘泊。

    “没有固定居所,就走到哪落脚到哪,多逍遥自在。”她笑眯眼,把心事都藏在眸底,不想被他发现。

    “你何以维生?”他不该再问,但没来由的,就是管不了自己。

    “看相。”君什善抬眼,笑弯唇角。

    那突来的笑脸,就像她刚刚差点跌倒,无预警地撞进他没防备的胸口,教他心里一顿。

    “你是江湖术士?”他问得心不在焉。

    “什么江湖术士?”没办法接受他的说法,她对他道出自己的家世背景。“我们君家在三百年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巫现家族,事实上,这座坟里的太婆就是三百年前,君家第十五代祭主君十三,就连当时的皇帝老子都要礼遇她三分的。”君家是历史悠久的巫族,从初代至今已传有千年,听说在三百年前的十五代祭主更是其中之最,却也是最后一个能够召唤守护龙神的祭主。

    那之后,君家一蹶不振,尽管在钱塘江畔盖了龙神庙,却仿佛再也不受龙神眷顾,继任的祭主,龙力一代不如一代,逐渐没落。

    原本的君家大宅,在百年前便已转手卖人,直到如今,君家就只剩她和夕月姊姊,眼看就要彻底凋零。

    瞧她说得义愤填膺,他忍不住请教。“巫术跟看相有何关联?”“巫唉,你是外行人,不懂,不知道巫术其实包含很多,包括风水看相测命都要学的。”她摆了摆手,掩饰心虚。

    “说得这么了得,你要不要替我测个命?”“要收钱的。”她眯眼看他。

    “好。”“你身上又没钱。”她很不客气地道。

    “不能赊?”“有人看相测命赊帐的吗?”“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对吧?”他微扬起眉,笑得挑衅。

    “我、不、会?”真是太小看她了。她一把抓过他的手,研究着他的掌纹,再抬眼看他的脸,贴得极近,近到他可以嗅闻到她的呼息。

    淳于御不甚自在地往后退。“你看相都是这样看的吗?”不管要看相的是男是女?

    “你不要乱动。”她骂了声,眯起眼,仔细地看着他的五官。“宽额饱满,眉骨立体,浓眉入鬓,眼眸深邃,眼摺深,眼睫浓,挺鼻配上形状漂亮的唇长得真是好看欵,我刚刚说了什么?”她形容他的长相,说得很顺,好像一个不小心也说了什么

    瞧她错愕地看着自己,淳于御扬眉,笑得坏心眼,道:“我长得真是好看?”

    “我”这这这她这张嘴真是糟糕,每次说话都不经大脑,早八百年前就告诉自己要谨言慎行,可遇见他之后,脑袋就越来越不灵光,真是糟透了。

    “你听错了。我是说,你额头饱满代表你天资聪颖,浓眉代表你重情,唇形厚薄适中代表你热情又讲求公平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你长得好。”

    “是吗?”她往后退,他就往前逼。

    他聪颖,他重感情,他热情又讲求公平?听起来像是在说另一个人。

    “对啦,很多个性是潜在的,只是还没表露出来,有一天你就会相信我说的一点都没错,还有你别靠我这么近,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不断地往后闪,直到跌坐在地,还是死命地避。

    “不近一点,你眼睛不好看得见?”“我已经记下你的面貌了,你可以不用再贴这么近。”她吼着,羞恼成怒地推开他。“就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了,你是听不懂喔?”她的口气是不满的,但脸却是羞得通红。

    敝了,这些年,她被世道磨得不拘小节,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只是针对夕月姊姊,她自己早已是大剌刺的没了分野,可这当头不知道为什么,和他靠得太近,让她呼吸有点困难,就连心都颤跳着,真是糟。

    “刚刚不知道是谁老往我怀里扑。”“那、那是跌倒。”“都无所谓,倒是你到底会不会测命?”“我刚刚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她气呼呼地道。

    他贴得太近让她很不自在,尤其是胸口,说不出是闷还是喘,反正就是难受。

    “你觉得我聪颖?”“大概吧。”虽然她觉得会被暗算的人,实在算不上多聪明。

    “我重感情?”“那要问你家人。”她跟他不熟呀,大哥。

    “我热情又讲求公平?”“”她承认自己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好不好。可是,他那眼神实在是教她吞不下这口气。“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是一个内心空荡荡的人。”“喔?”他笑得戏谵,一脸兴味地等着下文。

    他笑得实在太狂妄,她一握拳,道:“我可以看见,你的前世是非凡之辈,但你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而令生就是为了寻找失物而来。”她的表情很严肃,说得很像一回事,教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么,我丢了什么?我必须往哪去找?”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更不信江湖术士的说法,认为那不过是些拐骗的勾当,但刚刚那一瞬间,她那席话直击他心房。

    如她所言,从小他便一直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心空荡荡的,但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不用急,万事皆有定数,上天会指引你去寻找,就好比你会出现在这里,必有其用意。”唉,说穿了,她看相只懂皮毛,会对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眼神太空洞,是个心里没有牵挂的人。

    没有牵挂,听似潇洒,但却是孤独,因为没有人进得了他的心。而这样的人,也许是前世失去什么,让他痛得今生不愿再牵挂。

    淳于御懒懒扬起眉,睇着摇头晃脑的她。“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要问你啊,不然你来天竺山做什么?”他沉默不语。

    上天竺山,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一种渴望,教他纵马而来。

    然后,他遇见了她。

    他不由得眯眼瞅她,看她皱起眉,像是有点恼,但仔细瞧,她就连耳廓都泛着红,清灵水眸像是泛着一层雾气。

    说穿了,她根本就是佯怒掩饰羞涩罢了,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看来,被人暗算遇到她,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

    被那双深邃的瞳眸盯着不放,君什善觉得自己像是遇到蛇的青蛙,很难动弹,但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轻易被收服,否则就白费了她行走江湖几年的功力了。

    所以,她开始要凶狠。

    “你看什么?”她蹲八字,眯眼撇嘴,声音粗哑,神情很凶。“我警告你,不要再看了。”“上哪学的?真丑。”他微皱起眉,往她的颊一掐。

    “喂、喂”有没有搞错,竟然掐她的脸她要不要反击,狠狠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