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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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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医生的来电,对他而言,像是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震撼弹,而家里的状况更是让他的心绷到极限可是,真正出状况的人是夕夏,也许她有所觉,又也许她天性乐观没发觉,但痛苦难受的是她,他所受到的冲击恐怕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所以,就算再累,他都不能倒,他必须撑着她,带她走过所有危难。

    “可是我今天差点烧了厨房”她扁着嘴。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明明拟定好所有作战计划,老天却像要嘲笑她似的,让她犯下这么可怕的错误。

    如方爸说的,如果烧起来了,怎么办?甚至害到隔壁邻居怎么办?

    她光是想象就害怕得受不了,愧疚到想打自己。

    “明天我就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这么一来,也许多少可以加强你的记性。”他摩挲着下巴,说得再认真不过。

    “我才不要。”她伸出双臂,撒娇地说:“我只要你就好,把你登记在我的名下。”

    方庆至动容地拥着她。“怪了,你是吃了什么怪东西,说话这么甜,改天也带我去吃。”

    闻言,许夕夏好气又好笑地拍着他的背,力道一点都不客气。

    “你要谋杀亲夫?不过是要你带我去吃而已。”他装得横眉竖眼,准备要对她动私刑。

    “吃什么?我又没吃。”

    方庆至长睫颤了下。“你晚餐没吃?”他记得打电话给韶晴时,她说她们刚吃过牛肉面。

    没来由的,他想起夕夏说买了拌饭,但他并没有在家中看到外食的饭盒这意味着什么?

    “我”她不禁怔住。

    她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韶晴说要请她吃饭,可是到底有没有吃,她真的想不起来

    见她眸色闪过一丝惶恐,方庆至用力将她抱住。

    “我也没吃耶。”他试着让语气平稳。

    “你?”

    “等等弄点简单的面,我们一起吃好不好?”他笑问着。

    “好。”许夕夏轻点着头。愈是努力回想,额际便痛得难受,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别想好了。

    方庆至起身穿好衣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明天下班后,我们再去医院一趟吧。”

    正起身的许夕夏一怔。“做什么?”

    “婚前健康检查。”他挑了个比较没有压力的说法。

    事实上,之前趁夕夏洗澡时,他已经跟医生联络过,把时间改到明天,而以她现在的状况,他不能直接点明是医生的意思,换个说法,应该比较不会让她的心里产生负担。

    到时候,再拐个弯假装要跟医生道谢,好了解情况。

    “喔。”她垂下眼,不禁想,那么他是不是会发现她生病了?

    不行,她不能去,一旦知道结果,他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可是他的父母呢?难道,她非得要等到他们父子撕破脸才要做出决定?

    所以,眼前是她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许夕夏睡得极不安稳,像是后头有什么正不断地追赶她,黑暗从身后铺天盖地而来,教她尖叫出声,惊惧地张开眼。

    “夕夏?”方庆至走到门口。

    她张大眼,瞪着逆光的人,恐惧地蜂起身子。

    方庆至不禁怔住,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站在门外,用最柔的嗓音喊着“小懒虫,已经七点了。”

    许夕夏直瞪着他,心狂跳。

    他是谁?

    为什么用这么亲密的口吻唤她?

    她努力地回想,可是脑际闪过的尖锐痛楚让她不禁抱紧了头,痛得发出呻吟,伴随着一股强烈的作呕感。

    “夕夏!”方庆至冲进房内,一把将她抱起。“头痛吗?”

    “放开我!”许夕夏怒吼着,朝他手脚并用地推拒。

    他却用更大的力道将她抓住。“是我,庆至!”

    许夕夏怔楞地看着他,感觉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

    “庆至”

    她怎么会把他给忘了

    “你确定可以一个人在家?”临出门前,方庆至再一次询问着。“真的不用我带你去看医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马上把她绑到医院,因为,她早上的状况真的吓到他了。

    “哎唷,我睡迷糊了嘛,尤其我头痛得很,所以”许夕夏企图要以嘻笑带过这个话题。

    事实上,她也吓到了,不只是他陌生,就连自己也是陌生的。

    “你头痛的频率太频繁了,我还是觉得应该再找医生诊断,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她恶化的速度让他胆战心惊极了。

    她垂下眼。“反正不是晚上就要去医院了吗?你要是真不放心,到时候再一起检查不就好了。”

    方庆至沉吟了下。“中午,我中午回来接你。”

    “嗯,好吧,我得要在中午以前把画稿完成。”

    “不要让自己太累。”他拥着她,亲吻她的额。

    “嗯,我知道。”

    “不要乱跑。”他轻抚她耳垂上的耳环。

    “知道。”

    再三承诺,将方庆至送出家门后,许夕夏才回到自己的房里,打开电脑,完成剩下的画稿,传送过去,然后再上网查询一些资料,一一记在行事历里,再搁进她的包包,接着抓出小行李箱,随意塞了几套换洗衣物。

    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她环顾四周,抽出搁在电脑桌上的笔记本,一一地写下她的内心世界。

    她的世界开始紧缩,急剧挤压,景物快速消失,速度快到她连尾巴都抓不住,逐渐模糊,不再清晰,而记忆像是一片漆墙,不断地剥落,只剩一片荒芜。

    总有一天,她的世界里,就连自己也不存在

    斗大泪水蓦地掉落,晕开她的笔迹。

    不知道第几次问了为什么,但再问也没有答案。

    就好比她强撑着要自己必须乐观面对,可当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她光是要说服自己不要害怕就已经耗费所有心力。

    她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当身旁有那么多爱着自己的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尤其当她的存在变成负担的时候,她实在找不到任何让自己继续待在他身边的理由。

    她好累,好累

    最可怕的是,她连庆至都不认得了,庆至一定发觉她的不对劲了,对不?

    哀着耳垂上的耳环,仿佛上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为了他好,她必须离开。

    带着足够的钱和行李,依照她查到的路线,拉着小行李箱,她头也没回地走,因为就怕回头,她就再也走不开。

    方庆至到了公司上班,不知怎的,总觉得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于是等到会议结束,公事安排到一段落之后,他提早在十二点以前回到家中。

    然而,房里半点声响都没有。

    深呼吸一口,他踏进许夕夏工作的房间,只见她房内的用品如往常般摆放着,他拿出手机拨打,那头却是关机状态,教他眉头紧紧攒起。

    回头要离开,却撞到她的电脑桌,架上的笔记本掉落在他的面前,翻开的页面上,有着她极为娟秀的字体。

    他拾起一看,意外看见里头像日记般的记录,记录的是关于她和他,简直就像是两人之间的交往年表,然而再翻过下一页,狂乱的字体教他胸口狠抽了下——

    我明明这么爱你,为什么会忘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忘了你!

    我不甘心!我不忘,绝对不忘!

    可是我记不住,记忆像指缝的沙,抓得再紧,却只留空虚

    对不起,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我不要你为了我牺牲工酌瘁,还要再为了我牺牲什么。

    已经够了、够了

    方庆至瞪着笔记本,踉跄地退了一步。

    不是他的错觉,夕夏的记忆确实出了问题,而她自己也已经发觉了

    他想着她的健忘和恐惧,偶尔的恍惚和不经心很多事情都透露着讯息,但他却没有好好细想!

    紧握着手机,他立刻打开追踪系统,连线公司的平台,展开地图显示出她的定位,旁边立刻标出她所在位置。

    然而,因为她一直在移动中,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走的是一号国道。

    不多细想,他立刻冲下楼,驾着车朝她移动的方向而去,将油门踩到极限,黑亮的房车在烈日下迅捷如黑豹般冲刺。

    他心急如焚,几乎快要控制不了情绪。

    他怕夕夏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认识她太久,知道过于乐观的人一旦遇到打击,遭受的反扑力量会让她变得非常消极而怯懦。

    他明明一直守在她身边,他却犯下这么可恶的错,让她一个人在家!

    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而他,竟没能在她脆弱、寻找依靠时,成为她最有力的支柱,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急、他恼,脚下的油门不敢放松,就怕多耽搁一秒,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所以,他与日追逐,从北向南奔驰,天色渐暗,盯着手机上的指标,看着路线由西向东接台74再转台14,进入国道三号,他不禁怔住。

    难道说,她要去的是秘密基地?

    许夕夏包车来到山庄,住进了一间房,看着外头的天色,神情有些恍惚,直到她的手机闹钟响起,她才清醒过来。

    忖了下,顾不得累,连晚餐都不用,她拿着备妥的手电筒直朝她记忆中的秘密基地而去。

    然而,她却又错估了山上的天气。

    身上的薄外套根本挡不住寒冷的山风,吹得她不住颤着,然而她却怎么也不愿回头,偏执地朝微弱记忆的方向而去。

    她不断走着,但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望向天空,阴霾笼罩,没有半颗星子可指引她方向,仿佛老天都在跟她作对,连唯一的慰藉都不愿给她。

    走着走着,她不禁疲惫地依着树坐下。

    她怕黑,可是她却独自走进黑暗她不怕黑了,因为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她是想要到秘密基地看萤火虫,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未来到底要怎么走,可她却找不到秘密基地。

    明明在一个月前才来过的,现在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遗忘的速度太快,快到她再怎么拚命记,也记不过遗失的速度,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拖累她的家人和庆至?

    她不希望庆至再为她牺牲什么了,他应该放开她,自由翱翔着,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却好想他。

    他一定发现她不在家了吧,是不是心急如焚地四处找她?

    就算是他,也猜想不到她在这里吧,因为她想看萤火虫,再看一次萤火虫,想着他说他会如萤火虫般指引她方向,带她回家。

    可是,这里好黑,什么都没有她贴在树干上,泪水无声滑落。

    山风缠着白雾,如浪般吹拂,冻得她浑身发颤,她却连动也不想动,放任思绪一点一滴地走进空无,直到脚步声突地逼近,教她警觉地往后看去。

    “夕夏?”

    “你是谁?”她蓦地以手电筒照射过去。

    方庆至直盼着她,紧抿着嘴,忍着不发出任何呜咽。

    他要沉着冷静,不要被她的字句刺伤,那陌生的眼神、那淡漠的口气“夕夏,我到底要跟你做几次自我介绍?”话出口的瞬间,泪水跟着倾落,情绪彻底崩溃。

    被遗忘之于他,就像是被彻底抹杀,在她的脑海中,他一次次地死去

    “你到底是谁,不要再过来了!”她吼着,仿佛受困的野兽不断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