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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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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眼眶泛红,两腮亦是胀红,钟靖心尖一颤,却不知该有何反应,直到感觉握住她纤颈的手背上有什么滴在上头,他眸轻垂,恰见又一颗泪珠自她下巴滴落,与他手背上那滴泪珠结合,自他手背滑下。

    阿靖我是月华

    我我想起你了

    烫手般的,他惊痛地收手。

    咳咳!般什么啊,她只是好意,为什么掐她脖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莫名其妙!亏她还崇拜他!亏她喊他师父!亏她听伯公说了他的故事还心折于他的感性!亏她好像有一咪咪喜欢他喜、喜欢?她愣了一下,怔怔然瞪着他。

    喜欢他吗?她喜欢他?可他现在这模样她懊恼地别开眼,捣着脖子咳了好几声。真难受

    所以说,她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做什么?人家一直不愿意她喊他师父,是她厚脸皮硬要赖上人家的——人家都说她是赖皮鬼了,她这刻能怪谁?

    巫香兰咳了好几声后,感觉脸上有什么凉凉液体,手一触脸,居然是眼泪。她笑了声,手背用力去抹泪花,然后在裤子上胡乱抹了两下后,突然起身,两手将桌面上的糕点塞入口袋,离去前还一手各抓了个莲蓉卷和百果贺糕,转身跑掉了。她不想和自己过不去,这么多想吃的甜点摆在面前,不吃白不吃。

    见她劫了糕点就跑,福德干笑几声。“唉就是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嘛,都会有一点小孩子脾性,呵、呵呵!钟将军别同她计较。”

    钟靖垂着眼,敛住心头翻腾的情绪后,问道:“她是何来历?”

    “她?”福祃uo读讼拢溥涞厮担骸熬椭皇遣恍谋还创淼乃阑臧。 ?br />

    “仅只是这样?”抬眸,钟靖的目光深不可测。

    “当然。”福德眯着眼笑。“将军这话莫不是希望她还有什么背景?”

    钟靖微抬下颚,道:“你在试探我?”

    埃德摆摆手。“不不,老朽只是好奇将军适才发那么大的脾气是为哪桩?香兰也只是好意要您吃点东西,这有何不对?”

    是,她有何不对?钟靖一愣,半晌答不出话来,想起她流泪模样,胸臆胀着钝痛。为何她会令他想起月华?

    “唉,我虽与钟将军不甚熟悉,也是因为这次这个邱国彰是我辖境内的,这段时候才频频与将军接触,您给我的感觉淡漠归淡漠,倒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呀。”福德起身,拄着拐杖。

    “将军,您再歇会儿,我去瞧瞧。她在这一个朋友也没有,环境也还不怎么熟,也不晓得会不会胡思乱想,这万一乱闯闯进了地府被当成逃亡的恶鬼被鬼役逮了去,难免先遭一阵盘问。她那姑娘性子直,快言快语要是得罪了鬼役,难保不会讨打。姑娘家天生皮细肉嫩,也不知捱不捱得了打”

    埃德眯眼瞧着大将军那愈发阴沉的脸色,白胡下的嘴巴笑得快咧到脑后了,咳了声,再道:“这个香兰啊,不只是性子直,还是个傻姑娘,谁对她好,她便对那人掏心挖肺的。就像狗啊,你给它骨头,它对你忠心一辈子。像她这种姑娘,要是遇上存心捉弄她的恶鬼,搞不好真的把心挖给人家吃了”

    说罢,又瞄了瞄大将军。幸好幸好,幸好他这白长眉掩住他部分目光,要不依大将军现下的情绪,被他发现他这样瞧着他,说不定就来掐他脖子啦!

    再咳了声,福德又说:“将军,这顿就让老朽请吧,您慢坐。”慢吞吞走着,下楼前,回身望了望那坐姿英挺的男子。

    这面上不大有情绪的大将军,听了他那番话到底会不会愧疚啊?阎君说过这伏魔大将军是有情人,可适才他那样待香兰,真是有情?

    唉,他老啦,情字他当真是参不透啊参不透

    巫香兰当然知道自己就这样走掉是有些任性了,可这也不能怪她,谁让那个大将军一副要掐死她的模样。想起他瞠着厉眸的样子,想起脖子上那股紧缩感,她不禁颤了下。到底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发那样一顿脾气?

    想她还一直觉得他感性、他面冷心善,结果发起火来却是哼,塞下最后一个栗子糕,巫香兰拍掉手中糕屑,拾起脚边石子,就往溪里扔,石子在水面上弹了下,沉入溪底。

    “唉唷!哪个没水准的又在丢石头?”一道略粗的女嗓响起,伴随声音而来的是突从溪下窜出的身影。

    两张脸孔相对,愣了几秒后,同时道:“是你!”

    “抱歉啊,石头丢到你啦?”是上回告诉她可以找礼仪师帮自己尸身化妆的那个水鬼。

    “原来是你喔,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咧。这里平时没什么人,可到了暑假就会有一堆放假的学生来这里玩水,老爱丢石头,我就被砸过几次。”那水鬼在巫香兰身侧坐了下来。

    “你又来找那个什么彰的啊?”

    “不是。”巫香兰摇头,随口找个理由:“就来吹吹风。”

    “我一直在找你,不过你这几天没来,还想着该怎么告诉你呢。”

    愣了下,巫香兰问:“告诉我什么?”

    水鬼瞪大眼。“你不是要我帮你留意那个什么彰的?”

    “你知道他在哪?”巫香兰讶问。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啦,不过会在这里出入的大部分都是死在这条溪或是死在附近的死魂;我就发现最近有一个男的常在这附近走动,刚好你提到那个什么彰死亡的时间,好像和那个男的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差不多,我就在猜是不是他。而且前阵子我确实也听其他同伴说前面那树林过去死了个男的,男的死之前才载了一具尸体丢进溪里。”

    略顿,水鬼指着右侧那片树林,又说:“我说的那个最近都会出现的男子,他都从那方向过来,带着一个孩子,走来这里提水,提了又往那方向去。那孩子身上带阳气,三把火旺得很,一看就是阳世间的人,我就好奇那两人的关系。”

    孩子?巫香兰从未听谁提起邱国彰带着孩子。“那你有没有问他是谁?”

    “没有啊,我哪敢问!那男人身上带着红光,就是人说的厉鬼,我才不敢问。不过我有偷偷跟踪,我发现他们每次出了树林,就往路的另一端走,走到底人就不见了。我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有次就待在那边等,等到隔天早上又见他们出现了,好像是平空消失,又平空冒出来一样。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布了结界,所以我看不到?就好比阴阳眼的人来到这里也看不到我一样,因为我在附近也布了结界,只有同为鬼魂的才看得见我。相对的,他如果布了结界,也是有可能让谁都找不着他呀。”

    巫香兰点点头。“也许真的有结界。”

    “我带你过去看看?虽然看不到什么,不过你有空倒可以自己去那边等等看,也许就让你等到他们了。”水鬼起身往树林移动,一面说:“走,晚一点他们应该会出来提水。”

    巫香兰起身跟着她,穿过树林,便是条宽敞的马路,另一面是农田,几栋或平房或楼房矗立在田中央。顺着马路到底,接连的是一大片空地,杂草丛生。

    “就那里。”水鬼掩在一株茄苳树后方,指着空地。

    “哪里?”巫香兰看了看,纳闷道:“什么也没看见,就一片空地而已呀。”

    “所以我才怀疑是不是布了结界,我确信我是真的看到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孩,走到那边就不见了,但他们也是在那边出现的。”

    思虑几秒,巫香兰决定在这候着。“那他们看得到我们吗?”

    “应该可以吧。我都躲在这里,不很确定他们能不能看到我们。”

    巫香兰点头。“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们,你可以不用陪我。”

    “那我走啦,你自己小心,那男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红光,真的不是好惹的。”

    “我会小心的。”巫香兰目送那水鬼离开,将自己藏在树干后。

    倘若那水鬼见到的那个男子真是邱国彰,那想来应该是有些法力的;正因为有法力,才这么令大家头痛吗?如果等等见到水鬼说的那一大一小,她应该怎么做?她又要如何确定他们的身分?

    思虑间,余光有什么影像映入,她一侧脸,瞪大了眼。只见前头那空地冒出两个应该说一人一死魂,还有一部铁板推车。人身上的气场和死魂是不一样的,相当好分辨;而且那个死魂是个成年男子,很瘦,也不高,周身都是红光,艳红如血;而那个阳间人是个孩子,以身高推测,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左右。

    他们正在对话,她隐约听见什么小心一点,接着那男子一转身又不见,只剩男童推着铁板推车走来,上头还有两个空水桶,其中一个水桶里边有个水瓢。

    她悄悄随在小男生后头,跟着他穿过树林,来到溪边;男童拿着水桶弯身取水,不过仅有半桶,他拿来水瓢弯身取水,一瓢一瓢地添进水桶里,动作很熟练,待八分满了,打算要将水桶提到推车上时,却提不动那水桶。

    她知道他力气不够,也没多想便出手帮忙。她握着提把,助他将水桶提起,移上推车。

    “谢谢姐姐。”男童微笑说。

    巫香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看得到我?”她忍不住问了。

    “看得到啊,你不是从我家前面就跟在我后面了吗?姐姐长得很正,穿粉红色的运动服,绑着马尾。”男童神情自然,好像在和一个“人”说话。

    她怀疑他也许不知她是死魂时,又听他说:“不过你是半透明的,所以你死了对吧?”

    这孩子的反应令她意外。“对。你不怕我吗?”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有时候活人还比较可怕,而且你刚刚帮了我,所以姐姐是好人啊不对,是好鬼一只。”男童一边舀水,一边又说:“我好几次来舀水,溪下面都有几个水鬼想拉我下去,还好我爸爸会保护我,你是第一个帮助我的鬼。”

    “你才几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失笑。活人还比较可怕?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他这样的思想?

    “我妈妈还活着时就很可怕。她不给我奶奶饭吃,还常动手打奶奶;我如果帮奶奶说话,也会被打。她在卖槟榔,跟卖槟榔的老板睡在一起,结果被爸爸抓到,那个老板带一堆人来我家砸东西、打我爸,我妈还在一旁看,笑得很开心。”

    这遭遇虽说和自己的情况不全然一样,但那种心情她是明白的。她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不在了?”

    “死了。爸爸说是他杀了妈妈的。”男童抬脸,表情镇定。

    爸爸杀妈妈?真是邱国彰和王晓清那对?那么这孩子是他们两个的小孩?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子是邱国彰?稍平息情绪后,她问:“你不怕爸爸吗?”

    “不怕。”男童摇头。“爸爸疼我,我考试一百分他会带我去吃麦当劳,妈妈只会骂人打人,而且她爱赌博,常常有坏人到家里要钱,她死了最好。”

    “虽然说妈妈可能做错事,可是爸爸杀妈妈的行为也不对,你不能有妈妈死了也好的想法”她这话说得极别扭。明知道他母亲不对,若换作她有那样的妈,她应该也希望那种妈去死一死;可成人的为难就在这,明明心里想的是和孩子一样的,却得考虑孩子日后的人格发展,只能违背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去告诉他一套“正常”并“正确”的做人处世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