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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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要再摇了,我的骨头快要被摇散了,饶了我吧!我只是睡一觉而已,不是杀人放火,用不着用人神共愤的方式处理我。”

    头晕脑胀的赵潆青高喊着“地震了”她依逃生本能弹跳而起,睡眼惺忪地看向四周,双眸蓦然睁大。

    咦!这是她的房间,窗口的薄荷正开着细细小小的白花?

    “二姐,你可不可以穿件衣服睡觉,不要像个暴露狂老是光着身子,你要是害我长针眼,看眼科的挂号费要你付。”荼毒纯洁美少女的眼睛,她会有报应。

    她家阿姐是变态。出自蓝蓝手札。

    “赵漪蓝,你很吵,早餐没吃饱快去吃,别在这里‘哭夭’。”她头很痛,好像有一百个小矮人在里头挖矿,敲敲打打的。

    “吼!很没良心呐!你还敢嫌我吵,你差点死掉知不知道。”吓死她们了,以为她时间到了,没有一个敢阖眼,怕她突然断气。

    “我差点死掉?”她一怔。

    赵漪蓝没大没小的朝二姐眉心一戳。“你发烧到三十九度九,冒汗冒个没停,又整晚梦呓,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担心死了,就怕你一睡不起。”

    “所以,你打算把我摇得骨头全散了,将来你们捡骨比较方便,不用一根一根捡,整个扫入骨灰坛就省事多了。”她没好气地一瞪,下床套上及膝长衫。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不算祸害,但也称不上好人,因此她会活到寿终正寝,不会轻易在睡梦中死去,让人在挽联上写着“英年早逝”

    赵家小妹擦腰抗议“我是好心耶!不想你睡死,汪医生说你差不多快醒了,要我们适时地叫醒你,免得你躺久了生褥疮,到时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她故意说得夸张,好显得她劳苦功高。

    毕竟照顾一个病人不简单,又是量体温,又是擦汗的,还要帮忙补充电解质,免得汗流太多体内缺水,造成脱水现象。

    “褥疮?细菌感染?我又不是长期卧床的病人,才躺一天怎么可能使身体受到损害!当记者的天性是唯恐天下不乱,你倒是符合百分之百的狗仔精神。”夸大其词。

    她根本是报仇,记恨她不肯送她一台笔电当生日礼物。

    “什么才一天!二姐你帮帮忙,看看墙上的日历,你足足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一直不退,我和大姐及妈三个人轮流看顾你,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你快点感谢我的大恩大德。”赵漪蓝神气了,一副等人谢恩的模样。

    “咦!三天?”有那么久吗?她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出了状况。

    以往“梦游”大都不超过两个小时,梦里的时间比现实快上好几倍,梦中过了一年,真正的人生说不定只有十来分钟光景。

    这一回相当反常,不到数个月的梦境竟让她躺上三天,而且还大病一场,实在怪异得令人想不透。

    赵潆青正在思索此次的异常,一不小心就想到仍让她心痛不已的梦,眼神微黯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暗暗地吞下溢到舌尖的苦涩。

    不能再想他了,他应该已经回去他原来的世界,两人从此便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思念是一条无止境的河流,她不愿,也不该沉溺其中,就让一切回归平静,她还是那个每天庸庸碌碌的赵潆青。

    “二姐、二姐,你回我一声,不会又发烧了吧!把脑子烧坏了可不成,我们不想养你一辈子。”退烧药呢?给她一次吞十颗八颗好了。

    耳边传来喳喳呼呼的叫嚷声,发呆中的女人嫌吵,回过神一瞟。“赵漪蓝,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吵得我体温都升高了。”

    真好,听到妹妹的吵闹声,感觉有精神多了。

    “哼!嫌我吵,哪天你真挂了就听不到,我让你一路静悄悄到地府报到。”好心没好报,下次一定不管二姐死活,让她烧成白痴。

    “好了,都几岁的人了,嘟着嘴真难看!肚子有点饿了,有没有东西好吃?”躺得骨头都酸了,吃点粮食补充体力。

    赵漪蓝撇撇嘴。“大姐煮了一锅粥在炉上,她要你醒了自个儿去盛。”

    她一听,白眼微翻。“赵漪蓝小姐,我是病人耶!你好意思劳动我筋骨。”

    舌头一吐,赵小妹幼稚地扮了个鬼脸。“我记恨,谁教你不知好歹,对身为恩人的我没有感恩图报,还反而恩将仇报,我要代替月亮惩罚噢!你干么弹我额头?很痛啊。”

    坏心肠的二姐,欺负善良人。

    “我是帮你打蚊子,好大的蚊子飞到你面板上。对姐姐不敬,该打。”

    “吼!什么面板?人家是巴掌大的小脸,小脸,听到了没?不许再当我是月亮脸,我的婴儿肥早就消了。”只剩下腰腹上多点赘肉而已。

    赵潆青好笑在心,脸上装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本来我订了台笔电想送某人,可是那个某人好像不需要了,那我打通电话退货”

    “等一下。”好快的身影冲了过来,比坐喷射机还快,一脸谄媚的小狈嘴脸。

    “二姐好,二姐妙,二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了,我敬爱你,崇拜你,我照三餐拿香拜你。”

    “狗腿,我还没死。”等她死了再拜。

    赵漪蓝涎笑的搓着手掌。“二姐,你坐着就好,某人帮你盛粥,你小口吃,别烫着了。”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果然是见利眼开的势利鬼。一碗撒上肉松的白粥立刻送上。

    “去去去,去做你的事,别在这里碍眼,我要享受一下不工作的美好时光。”啊!热呼呼的白粥,整个胃都暖了起来。

    赵小妹很无耻的问:“那我的笔电”

    “明天到。”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赵漪蓝高兴地跳起来欢呼“耶!二姐万岁,二姐最好了,我爱你,最爱二姐了。”

    “最爱?”她微怔,澄净明眸多了一丝落寞。

    老婆,我最爱你了,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没有人能让我像爱你这般爱得那么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然她会疯掉。

    赵潆青摇着头,试图摇掉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她看着妹妹手舞足蹈的走到客厅打扫,她想自己也该动一动,借由劳动来淡忘心底的影子。

    “二姐,你拿那个箱子干什么?太高了,上面的皮箱会掉下来”噢喔!来不及了。

    刚退烧的病人还没什么气力,想帮忙却帮倒忙,才举起手想整理电视柜,一阵晕眩袭来,身形一晃,站不住脚。

    胡乱的两手一抓,想止住身体的下滑,谁知杂物由堆积多年的柜上往下掉,砸得病体初愈的女人满头包。

    “不许笑,赵漪蓝。”够丢脸了。

    “我没笑呀!我只是在练习声乐发音,啊!啊!啊!”太太好笑了,跌个四脚朝天。

    “还不来拉我一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咦!这是什么?”好滑细的触感,像是高等布料。

    本来想拉二姐的赵漪蓝一瞧见她手中的东西,两脚一盘地坐在她身侧。“这是奶奶的旗袍呀!你忘了吗?十年前她还穿去汪爷爷家拜年。”

    她记忆犹新,因为她很喜欢“老”的东西,缠着奶奶说她也要一件,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再几年给她做件新的。

    “奶奶的旗袍?”她摊开一瞧,仿佛闻到花香的牡丹绣样飞跃在白色缎布上,一针一线熟悉得似曾相识。

    这是这件旗袍她看过,就穿在梦里那位年轻女子身上。

    “哎呀!你们这些孩子在做什么,怎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被打劫了不成。

    赵妈妈嗓门大的一喊,一抹装忙的身影连忙开溜。

    “是二姐弄的,和我无关。”

    赵小妹一溜烟地逃走,将“犯罪现场”留给亲爱的老妈和二姐。

    “哎呀!烧刚退就多躺一会,瞧你都瘦了一圈,晚点妈上市场买只鸡,炖点鸡汤给你补一补”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折损不得。

    “妈,奶奶叫什么名字?”从小奶奶奶奶的喊,没去注意她的本名是啥。

    赵妈妈愣了愣。“古呃,古雁玉吧!不过老一辈都叫偏名,你不问我也忘了。”

    “古雁玉”赵潆青放在口里念着。

    “你汪爷爷那票孙子倒是热络得很,老围着她喊玉婆婆,她高兴地呵呵笑,嘴都阖不拢。”婆婆就是喜欢小孩子,老带着糖果宠他们。

    玉婆婆真的是她?

    眼眶微红的赵潆青翻出放在铁盒内的旧照片,褪了色的照片中立了一位盈盈含笑的美丽女子,她手里拿了把小扇子点着下颚,笑得好温柔。

    原来真是奶奶古雁玉,梦的世界没有年龄限制,随人爱回到哪个年代都成。

    “妈,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奶奶好吗?我好像很久没去看她了。”

    赵妈妈是个孝顺的媳妇,她想了一下,点头应允。“小吃店就休息一天,把红红和蓝蓝都找来,咱们一家子去探望奶奶。”

    几乎在赵潆青醒来的同时,某间颇负盛名的大医院里,一位住在vip病房的男子也睁开双眼。

    他眼神茫然地看了看白得没有一丝污垢的天花板,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最后的一抹记忆是有辆车子撞上他。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对,似乎有个女人在他身边,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微凉小手,对她说对她说咦!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她的容貌呢?为何是模糊的?他想看清楚她的脸。

    心似乎缺了一角,遗失了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隐约听到如泣如诉的低柔嗓音把我忘了吧!

    “啊!夏总裁你醒了呀!我们都快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真有奇迹。”年约五十的医生赶紧上前检查病人的状况,翻看他的瞳孔和量脉搏、血压。

    “夏总裁?”他不是刚坐上经理的位置,父亲还因为他的出言不逊准备架空他的职权。

    “你已经躺了三个多月了,本院医疗团队全力抢救,你身上的伤大都痊愈了,唯独脑部呃,夏总裁在看什么,你的手有什么问题吗?”看他瞧得出神。

    “我的戒指呢?”应该有什么的,可是他手里却是抓空。

    “戒指?”医生傻眼,听不懂病人在说什么。

    “结婚戒指。”是的,他记得和某人结婚了。

    医生的表情是干笑。“夏总裁尚未结婚,你仍是单身。”

    单身?“不对。我老婆呢?她在哪里?”

    他有个妻子,他很爱很爱她。

    病人的问话让医生再度僵住,他慎重地再检验脑波仪器的数据。“夏总裁是指你的未婚妻羽田小姐吗?我马上通知她。”

    “我的未婚妻羽田小姐”不是这个名字,那,她叫叫什么

    脑里一片混沌的夏仲夜根本想不起梦里的一切,他将梦境与现实混杂在一起,头痛欲裂的理不出头绪,昏昏沉沉地再度睡去。

    等他醒过来时,已是隔天早上了,他身侧的维生仪器已经移开,只剩下血氧机和点滴架,以及一名两眼红肿的温婉女子。

    “你是谁?”

    女子一脸讶然地握住他的大掌。“你忘了吗?我是晴子,你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他盯着看两人交握的手心,须臾,他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显得疏离。“我记得你,羽田晴子,羽田刚的妹妹,我们订婚了。”

    “是的,我好担心你,我”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以为他度不过这一关。

    夏仲夜一脸冷峻地抬起手,制止她未完之语。

    “周特助,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站在床尾的男子背脊挺直,颔首一点。“总裁要我做什么事?”

    “找出一个女人。”他一定要找到她。

    “一个女人?”周上锦下意识地看了看两手忽然抓紧裙子的女子,心头微讶。

    他一直跟在总裁身边工作,从对方只是经理到升为总裁,他也从业务部副理被调为总裁特助,进入公司核心。

    “她姓赵,名字是名字是”夏仲夜的眉心一拧,似乎习惯性的头痛又发作了。

    就在此时,半敞的门口走过一名妇人和她的三个女儿,一行四人笑声低扬,让人感觉到她们一家的融洽和睦,温馨得令人心生羡慕。

    走在最靠近门口的女子掩嘴轻笑,她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背后,迎着光的侧脸竟让不经意一瞥的夏仲夜心口激动。

    他怔怔的开口“她叫织梦。”

    咦!谁在喊织梦?

    赵潆青回头一看,后头一个人也没有,她当是自己多心,听错了。

    “妈,奶奶最爱栀子花了,我们摘几朵放在床头让她闻好不好?”

    “好呀!我帮奶奶梳个头,让她漂漂亮亮作个好梦”

    长长的走廊上,挽着母亲的赵潆青脚步轻盈,她推开长廊转角处,最后一间安养病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