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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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污点?这两个字狠狠抽痛他的心弦,他沙哑地问:“你认为,当年和我私奔,甚至结婚,是你人生的一大污点?”

    “没错!”纪书庭眼底盛着满满的伤痛。“但也只能说是我自己笨、自己傻,当时才会傻傻地相信你,给了你伤害我的机会。”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齐御麟“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逼人地走向她,将她一直逼到墙角。

    “庭,听我说,当年我会和你分手,其实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带你私奔是我的错,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靠爱情就可以战胜一切,重重挫折让我很快认清事实,认清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发现自己完全不能保护你,我只狠心选择最痛的那条路跟你分手。我自己就算下地狱都无所谓,但我不能毁了你!那时你还没满二十岁,是最青春灿烂的年纪,我不要你过苦日子,跟着我继续过那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我不能拖累你。”

    “够了,不要说了!”

    他的表情更加沉重。“你必须听,这些话我已经藏在心里太多年了,今天我一定要对你说清楚。我们私奔到台东后,你的父亲透过种种关系,终于找到了我。”

    爸找过齐御麟?纪书庭愣住了,这件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当年纪书庭的父亲非常反对女儿和齐御麟交往,甚至把女儿关起来,不准她再和齐家的穷小子来往。他自己开了间小鲍司,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但也算家境不错,不过反观齐御麟的父母,不但早年离异,他的家境还很困苦,做为一个父亲,自然不希望女儿以后嫁过去吃苦。

    纪书庭无法忍受父亲长期的高压管制,不顾一切地和齐御麟私奔。不料私奔到台东没几个月,他却对她大吼,说她是他沉重的负担,他要结束这荒谬的一切,不想再见到她任凭她痛哭尝试要挽回,他还是坚持要分手。

    他甚至帮她买好了回台北的车票,亲自送她上火车,逼她回家这个举动狠狠刺伤了她,摆明了他是真心想摆脱她。

    纪书庭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回到台北的,事后回想,那、整段路都是模糊的,她用尽生命所爱的男人亲口说他好后悔惹上她这个大麻烦她的眼泪早已溃堤,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心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她一心一意希望能和心爱的男人建立一个温暖的家,贫穷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能互相扶持。但没想到渴求已久的爱情却换来这种下场,教她情何以堪!

    他们两人甚至私下交换结婚戒指,发誓这辈子要永远在一起如今想来多荒唐可笑啊!到头来,这男人只是把她当作玩具而已,玩腻了就随手丢弃。

    她记得自己是一路哭着回到台北,直到步出台北火车站之前,她才奋力抹去脸上所有的泪水,坚定地告诉自己纪书庭,以前那个愚蠢的自己,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往后的你,是坚强、无人可以打倒的纪书庭!不准再犯同样的错,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再也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见鬼的爱情,她只相信自己!

    她发誓有朝一日要成功,再苦都要成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没有人可以再看轻她。

    “你没有想过吧?”齐御麟的眼神很复杂,带着属于男人的沧桑。“一向高高在上、骂我是穷小子的他,竟低声下气哀求我,求我想办法劝你回家。他点出我们两人都不愿面对的真相那就是,我们都还没满二十岁,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又躲在偏远的台东乡下,根本找不到薪水稳定的好工作,又如何维系一个家庭呢?

    “你父亲要我替你多着想一些,想清楚我们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是否甘愿过着贫困的日子,直到生下小孩,再为了孩子的奶粉尿布或学费更加焦头烂额,这样不但会害了我们,更会连累小孩。”

    齐御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话宛如当头棒喝,狠狠敲醒了我,让我看清了自己的莽撞。没错,我很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死,为你做任何事。但,可笑的是,那份爱可以当饭吃吗?可以换来一包米吗?我的爱无法给你稍有品质的生活,不要说买房子了,我连一个比较像样的地方都租不起,只能租一个简陋的小套房安置两人。”

    他的眼神飘渺而悲伤。“我再三考虑,终于狠下心决定跟你分手,苦,我一个人吃就够了!我希望你能回到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享受年轻女孩应该有的青春岁月。可我也明白,倘若对你说实话,好强的你一定不会答应分手,你会坚持陪我一起吃苦。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继续拖累你,因此,我必须对你说出最残酷的话。”

    是这样吗?父亲当年真的去找过齐御麟,求他劝她回家完成学业?纪书庭脸色忽青忽白,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震撼的讯息。

    这么多年来,她深深地恨着齐御麟,恨他为何突然对她翻脸无情,冷漠地要求分手,无视于她的泪水。

    在台东时,她原本也想外出找工作,但齐御麟坚持要她留在家里好好念书,准备明年重考大学。他自己则到附近的工厂工作,连周休二日都舍不得休息,另外去一间超商做兼职,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再苦他也接。

    那时听到他讲出那些无情的话,纪书庭只觉得天崩地裂,眼前的一切都瓦解了。她甚至怀疑他可能是在工作的场合认识其他女生,移情别恋,所以才忍心赶她走。

    居然是因为父亲私下找过他这是真的吗?仔细想想,其实很有可能,毕竟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就算表面上再威严,还是很在乎她的。

    当她回到台北暂住友人家,父母开始不时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纪书庭也舍不下年迈的双亲,固定时间会回家陪爸妈。但她从此没有再拿过父亲的饯,知道了赚钱的辛苦,她连出国念书都不肯接受爸妈的资助,坚持靠自己完成梦想。

    好乱、好乱、太乱了!她的脑袋乱烘烘的,乱到无法思考,只剩下嗡嗡嗡嗡乱叫的杂音她头好痛,只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自己慢慢沉淀心情。

    如果齐御麟说的是实话,那么,当年的分手还是他用心良苦安排的?倘若不是他这么无情,她也不会挥剑斩情丝,毅然挥别过往,回台北重拾书本发愤苦读,甚至申请到奖学金出国深造,展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可以相信这个男人吗?真的可以吗?她的头更痛了,到底他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齐御麟心疼地看着旁徨的纪书庭。“你走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以实力向你父亲证明我有足够的条件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吃苦。”

    他的眸光绵远深沉。“我发狂地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时来用,不想吃也不想睡,每天就是工作、工作,拼命工作!有一次甚至拼到胃出血,昏倒被同事送到医院,被医生严重警告要住院休息。但是夜里,我还是偷偷溜出医院,一边开车一边吃止痛药,一路开夜车南下,只为了一大早出现在客户面前,继续拼业绩。”

    纪书庭听着,一颗心狠狠地绞痛着。

    天啊,他不要命了吗?怎么可以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他真的让她好生气!不管是当年分手的时候,还是这一刻。他就只会惹她生气!

    “我要力争上游,不管有多苦多累,只要一想到分手时你满脸的泪,我就会更严厉地鞭策自己,不准自己休息,一定要尽快成功。终于,我交出去的成绩受到高阶主管肯定,一路栽培我,还送我到德国的总公司接受训练。在德国,我历经别人无法想象的艰苦磨练,但我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现在,我已经有资格回来找你了。”齐御辚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满不在乎,像足在讲别人的事。

    纪书庭脸上已经无法冉维持冷漠的表情,原来这十年来他也不曾忘了她,始终把她放在心底最重要的角落。

    她想假装不在乎,但该死的,眼底的泪意一直凝聚。可恶他真的好糟糕,就只会惹她哭。

    他真是个坏男人,很坏、很坏的男人!

    齐御麟按住她的双肩,爱恋的眼神无比强悍。“庭,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给你最好的生活,不会再让你吃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纪书庭怔怔地望着他,无比酸楚的情潮冲击胸膛,一幕幕的画面也在她的脑中打转——

    那是,十年前的她

    乍听到分手讯息,在乡下租的简陋小套房中,她崩溃痛哭,冲出屋外,冲到河边狠狠地扔掉两人的定情戒指。那时他脸上冷酷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回台北之后,她完全封闭自己,日夜苦读发愤要考上最好的学校。但,逢年过节亲戚聚会时,还是免不了会和亲友碰到面,那些叔叔或姑姑们总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那个书庭真是笨喔,傻傻地跟男人私奔,你们看,现在还不是被抛弃,乖乖回来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有个姑妈甚至这样骂自己的女儿。“你好好看看你书庭表姐的例子,女孩子家名节最重要,你可要洁身自爱、好好念书,不要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丢人现眼!”

    她想起这十年来自己悄悄咽下的心酸和泪水,以及受到屈辱的伤痛只身前往国外念书后,她吃了更多更多的苦,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很多个夜里,她常坐在书桌前痛哭,哭完后抹干泪水,咬牙告诉自己要变得更坚强,要勇敢地向前走。

    她好不容易摆脱重重伤痛,好不容易挥别充满泪水的过往,她还可以再相信这个男人吗?

    纪书庭泪光闪烁地望着齐御麟,心里一片混乱。唉他真的是她命中的天敌,天敌!只要他一出现,总是有办法轻易拨乱她的心弦,明明知道要管住自己,可

    他眼中的赤诚让她的心融化了,但她不敢再一次赌上自己的真心,她忘不了十年前那个悲惨的纪书庭,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像是烂泥,自我厌恶几乎想自残。

    而这一回,倘若她又狠狠摔了一跤,她绝对不会再有力气站起来了,因为她真的好累好累

    过往的阴影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无时无刻都会窜出来咬她,提醒着她别傻了,别再天真了,你忘了当年你摔得有多惨?你输得一败涂地,现在真的还要相信这个男人吗?然后,心惊胆颤地等待是否还有更致命的一击?

    不

    她好怕,真的好怕!

    “庭庭,答应我,重新开始好吗?”齐御麟加重手里的力道想抓住她。

    她却用力抽回手,瞬间武装自己,眸光森冷。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否全为事实,其实,那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有认真交往的男朋友,你不要再来扰乱我。”唉柏瀚,对不起,这一刻,就请你帮我一下吧!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

    “男朋友?”齐御麟无法置信。

    “没错。”心慌意乱中,纪书庭像是攀住啊木般脱口而出。“就是这场大会的主办人贺柏瀚,他也是我的恩师贺夫人的公子,我们在巴黎念书就认识,交往很多年了。”

    “我不相信!”齐御麟还是抱着质疑的态度,他是有想过这些年她身边很有可能出现护花使者,毕竟,她是那么漂亮出众。但,见到她之后,由她望着自己的挣扎眼神,齐御麟知道她对他余情未了,他还是很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