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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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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亮书桌上的台灯, 闻箫把课本和试卷摊开,站了一会儿, 乏力感使得他后退几步,仰躺在了床上。四肢沉沉甸甸,明明不冷,他却无意识地弓着背蜷缩起来, 脊骨在衣服下露出浅浅的一道痕迹。

    这一晚,闻箫做完作业后打开手机上的学习软件,开始刷物理题。一道做完, 机械性地划到下一道,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对面。

    一直到时针指向五点,对面属于池野的那扇窗户才亮起了灯光, 在黎明前的一片漆黑中极为显眼。

    闻箫再看不进题干里的任何一个字, 只专注地盯着对面的灯光出神。

    过了二十分钟, 灯光熄灭, 池野应该是睡了。闻箫将注意力抽回来, 继续刷题。

    楼下茂盛的树枝间响起小鸟的细鸣, 灰蒙的晨光渐起, 有稀落的人声传来。六点半,门外有了轻微的动静,闻箫起身, 站到窗边等着——熬了一晚上,反倒很清醒。

    没过多久,池野那扇窗再次亮了起来。

    外婆脚步声停在门口, 叫人:“箫箫,起床了吗?要迟到了。”

    “起来了,”话说出口,闻箫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低哑,他重新回答了一遍,“我起床了。”

    教室里是惯常的热闹,有人把篮球从最后一排砸向第一排,不少人悄悄传递最新的娱乐杂志和漫画书。许光启进来时,有人奇怪,“老许,你是不是又走错教室了,今天星期四,语文课!”

    前段时间许光启就搞错过,周二误以为是周三,提前五分钟拿着教案过来准备上课,后来当堂的生物老师进教室,他还把人往外轰:“走错了走错了,这节我的课!”

    “这次没错!”许光启穿一件蓝色条纹衬衫,黑色宽皮带扎得显眼,他在黑板前站好:“值日生上来,把黑板擦干净。你们语文老师家里有事来不了,跟我换了课,今天连上两节数学,同学们,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教室一度冷场。

    课桌下,闻箫手机亮了一下,是池野发微信过来,说芽芽的老师找他谈话,他第二节课间过来。

    想起昨晚只熄了一个半小时的灯,闻箫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才回了一个“好”字。

    难得有连着的两节课,挥霍起来毫不心疼,许光启用教案把讲桌拍的“啪啪”响,“同学们,语数外三科,知道你们的差距在哪一科体现吗?数学!数学最拉分!你们看,语文考一百一百一容易吗?还行。一百二?有点难度。一百三?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这个做梦比较快。往下数,考九十?也很难吧,你语文九十以下,对得起你从小到大说的母语吗?

    ……数学不一样,数学厉害的真厉害,一百五。不行的真不行,少一个‘一’,五十。一道题你不会,语文英语你都能随便填填内容,看起来不那么空旷,数学不行,数学你看两遍不会,你就只能龙飞凤舞写个‘解’!”

    赵一阳小声评价:“老许肯定给程小宁交学费了,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两节课,一半时间灌鸡汤做心态辅导,剩下一半时间总共讲完三道题,下课铃就响了。许光启意犹未尽,班里人陆续去走廊排队,准备下楼做广播体操。

    赵一阳回头:“闻箫我们一会儿——咦,人呢?”

    超市背后少有人关注,塌了的洗手池到现在也没人修整,碎石缝隙里甚至长了几株油绿的野草。

    闻箫坐在石台边沿,长腿支着地,脚边有几片被风垂落的花瓣。

    见池野身手敏捷又利落地翻围墙进来,他出声:“抓到你了。”

    还以为自己幻听,池野转身,见是闻箫,笑容先露了出来:“怎么在这里等着?”走近几步,他边走边笑,“嗯,被抓到了,有什么惩罚?”

    闻箫脚尖碾碾地面:“很期待?”

    “如果是接吻之类的惩罚,求之不得。”在闻箫旁边坐下,池野把手里拎着的早饭递过去,“给,还是热的。卖早饭的老板都认熟我了,一见我就说‘三分糖’那个来了。”

    闻箫把豆浆和煎饼接在手里,视线凝在池野手背上:“伤口怎么回事?”

    不止手背,池野手指关节和指尖的位置都有不少细碎的小伤口,但都不及手背上那一条来的惊心。

    伤口齐整,应该是被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池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无所谓道:“昨天打架划伤了,不严重,看,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等硬痂脱落,就看不出来了。”

    闻箫抓了他的手腕拉进,嘴唇贴在手背的伤处亲了亲。

    池野能看见他垂下的睫毛,开玩笑:“早知道有这个待遇,我应该多几条伤口。”

    说完就被冷冷瞪了一眼。

    把吸管拆开插好,闻箫喝了一口,又放到池野嘴边,问他:“昨晚几点睡的?”

    “没注意,回家先去看了看芽芽有没有踢被子,然后没什么印象,躺床上倒头就睡了。”池野就着闻箫的手,咬住白色吸管喝了口温热的豆浆。

    他这两天太阳穴闷闷胀胀地疼,忍不住抬手揉了几下。

    注意到这个动作,担心是不是没睡好缺觉,又看见他眼里布满的血丝,闻箫忍不住问:“上午还有事吗?”

    “有,中午要跟人吃饭。约的十一点半,回家花十分钟准备材料,别的就没什么事了。”

    准备材料、吃饭,闻箫又问:“送了芽芽,怎么不先回去补补觉?”

    从芽芽的学校到家不超过九点,睡到十一点,差不多可以睡足三个小时。

    “又心疼我了?”池野捏了捏闻箫的耳垂,嘴角是散漫的笑意,“你池哥没这么脆弱,撑得住。而且,见你更重要。”

    广播体操的音乐从操场传过来,惊起不少飞鸟。池野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聊聊,想了一圈却发现,没什么能聊的。

    他差不多一个月没来学校了,学校里、班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段子他都不清楚,上课到了哪个进度他也不知道,甚至闻箫遇见了什么、包括闻箫之前请病假在家他同样不知道。而他自己身边,除了材料合同价格这些枯燥无味的杂事,要不就是成年人之间那一套虚与委蛇。

    他天天陷在其中,觉得无聊且压抑,就算放宽了条件挑挑拣拣,也找不出两件能聊的趣事。

    心底又冒出丝缕的负面情绪,让他焦躁——两人的生活轨迹半点不重合,临到坐在一起,却没有话可说。他深知这是怎么造成的,却无力改变、束手无策。

    兀自想着,因为头疼,池野下意识地又抬手揉了揉额角。

    下一秒,从一旁横过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有些凉,很舒服。

    池野还没开口,就听闻箫说道:“你在发烧。”

    “什么?”

    “你在发烧。”闻箫语气加重,放开手后凑近,额头相贴,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池野,你在发烧。”

    骤然的靠近令两人的鼻尖有短暂的触碰,池野下意识否认:“不会,我没有感觉不舒服。”

    “你额头很烫,”闻箫陈述完事实,喉口涩地发疼,“去不去校医院?”

    听见闻箫骤然沙哑的声音,池野唇线收紧,没有再否认,他语气轻松,反而安慰闻箫:“家里有退烧药,不要担心,只是低烧,我没事的。”

    闻箫很想问,能不能推了今天中午的饭局,能不能不准备材料,能不能去一次医院,能不能回家吃退烧药闭眼好好睡一觉……能不能把可以休息的时间都用来休息,不要绕路特意来见他。

    但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答案是什么。

    池野是骄傲的,也是倔强的。倔强地试图以一己之力扛起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妹妹、繁重的学业,以及这段感情,从不示弱。还会笑着说,“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可是……真的没事吗?

    闻箫恍然发觉自己的心脏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变得脆弱又敏感,刺痛感绵密地如同落针。

    晚上,闻箫在门口换好鞋,外婆听见动静,摘下老花眼镜放在手里打印出来的论文上,“箫箫回来了?饿了吧,锅里热着菜,饭也温着的。”

    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摆上桌,外婆起身倒了一杯水过来,坐到闻箫对面:“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脸色很差。”

    闻箫戳了戳饭粒,垂眼避开外婆的视线:“有点睡不着。”

    “那今晚上要早点睡觉,虽然少年人精神好,但天天熬着,身体熬坏了怎么办。”外婆把水杯往闻箫面前推了推,“喝点水,不要吃太急了,对身体不好。”

    闻箫依言喝了水,握着筷子没动,隔了几秒,忽地问:“外婆,‘面包和爱情’这个命题,您怎么看?”

    “面包和爱情?也对,我们箫箫是到了思考这些问题的年纪了。”外婆鬓角的头发梳得规整,她仔细想了想,温言道,“这个命题,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就我个人看来,一切最基本的前提是生存,无论什么,都不是仅靠一腔孤勇。”

    “当然,出于自身的阅历、思维方式、知识储备以及处境,会有很多种答案。不过箫箫,对于这个问题,你的心里已经有确切的答案了,不是吗。”

    洗了碗回房间,闻箫站在窗边,握着手机许久,才给池野发了微信,“烧退了吗,有没有吃药?”

    到闻箫听完一段英语听力,池野才回了消息:“吃了两次药,已经退了。”

    看完,闻箫打了一行字,发送前又逐字删除,翻开了下一篇听力。

    作者有话要说:比一个在纸上认真画出来的心心~

    谢谢看文哦~提前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