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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向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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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懦夫躲在角落里咒骂哭泣吧,面对死亡,总有人慷慨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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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拉斯是一座拥有几百年悠久历史的古城,其建筑格局和纳旗王国的国都截然不同,达拉斯城内既有几百年前的颇显老态,却独具韵味的古老建筑,也有崇拜时尚的新贵族建立的城堡和镶金嵌银的马车才能畅通无阻的贵族马车街,而纳旗王国虽然是霍肯大陆最强大的王国,建都不过十几年,国都和大光明王歌煌的国王宝座一样崭新,城内格局整齐划一,然而总让人觉得过分单调,缺少了达拉斯城的雄厚与凝重。

    纳旗国都的建筑围绕在王宫和光明神庙四周修建,如同奔射的伞状物,达拉斯王宫位于达拉斯城内一角,依靠着平原上唯一的一座山脉建造而成,借助着山脉的巍峨,王宫显得更加雄伟。西塞罗等人沿着通往王宫的街道一路走去,密不透风的宫墙连绵不断,上面记录着一代代达拉斯能工巧匠的智慧结晶,精美的雕刻篆文,气势逼人或惟妙惟肖的骑士画像将达拉斯王宫的城墙变成了一幅叙述达拉斯历史的漫长画卷,像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娓娓道来,再看高耸的箭塔,钟楼,处处都显示着达拉斯人的智慧与坚韧。

    城堡大门缓缓打开的同时,西塞罗不无惋惜地转身回望,用不了多久恶魔就会把这里变成一片焦土,恶魔制造的灾难不仅会使成千上万的无辜生命瞬间消逝,人类积累了几千年的历史文明也会因此倒退。

    恶魔之所以被称之为恶魔,是因为他们扳动着历史的车轮返回远古。

    王宫里似乎永远都是宁静的,与往日不同的是,达拉斯王宫里再也没有结队而行的侍女窈窕而来,没有衣甲鲜明的士兵铿锵巡逻,看不到园丁的影子和欢快的鸟儿在枝头欢唱,只有远处的广场上可以看到几千名达拉斯武士,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高举着长剑情绪激昂地呼喊着什么。

    往日光洁的路面落满了灰尘,灌木矮墙疯长的植物像是流浪汉乱蓬蓬的头发,达拉斯王宫的上空回荡着死一般的气息。

    西塞罗,寂灭,西泽玛,蛮蛮和格鲁在一名剑士的引领下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他们路过王宫议事厅时,西塞罗看到议事厅窗户上的伪宝石蓝玻璃满是灰尘,其中一面玻璃上竟然还沾着白色的鸟屎,想来里面的桌椅也是同样的颓废模样。

    几人来到后花园时,诗菲娅正推着轮椅,和阿伦根在小路上漫步,他们刚刚在湖边拥吻了很长时间,用体温和嘴唇感触着彼此的眷恋和爱情的温度,他们的身边没有一名侍从,只有诗菲娅的父亲梅蒂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西塞罗大人!”阿伦根举手示意诗菲娅停下脚步,他微笑着用目光打量着远道而来的西塞罗,激动的泪花里闪烁着平日看不到的惊讶和感激,谁也想象不到阿伦根王子的眼睛里竟然会闪过感激的泪光。

    “尊敬的殿下,尊敬的诗菲娅的小姐。”西塞罗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对诗菲娅施吻手礼时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

    阿伦根笑意更浓了“西塞罗大人,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礼,你能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还是喜欢你风风火火的举止。”

    西塞罗哈哈大笑,想用笑声努力冲散尴尬的气氛,留在远处的寂灭和蛮蛮对视一眼,他们也觉得今天的西塞罗和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他的礼节更像是对濒死者的尊敬。

    “炎热的夏天来了,达拉斯城太热了,巴士底却是一片春光明媚,我一直想带你和诗菲娅王妃去巴士底看看,却始终分身乏术,现在我们清闲了,随时可以启程。”西塞罗尽量把话得委婉,他不时拍着自己隆起的肚皮,像是在邀请相处和睦的邻居到自家的葡萄架下饮酒。

    诗菲娅听到西塞罗称呼她诗菲娅王妃身体不由一震,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鼻翼,她连忙转身擦泪,梅蒂斯趁机走了过去。

    “不,谢谢。”阿伦根保持着微笑,他当然明白西塞罗是在邀请他们去巴士底避难。

    “你这个倔犟的家伙。”西塞罗撇撇嘴,他向身后扫了一眼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带来了几个帮手,如果你们不走,我就绑!”

    “我会咬舌自尽。”阿伦根悠悠地看着花园里远处的湖面,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他顿了下说:“西塞罗大人,对您的邀请我表示真挚的谢意,我知道你这次是来报恩,如果你的心里还有一丝感恩,那么请你成全我,与其让我屈辱死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我不仅是阿伦根,还是达拉斯王室的阿伦根,是达拉斯城邦联盟的阿伦根王储。”

    西塞罗为难地咬着嘴唇,他了解阿伦根的性格,如果强行绑走他,他也许真的会咬舌自尽。

    对于视权力和荣誉为生命的阿伦根来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王国更加重要,尊严比空气还要珍贵。

    “殿下!”梅蒂斯扯了扯诗菲娅的袖口,被她用力推开,他忽然跪倒在阿伦根面前,用膝盖猛向前爬了几步,哀声说:“那么请西塞罗大人带走诗菲娅吧,求你了。”

    阿伦根厌恶地看着梅蒂斯,这个对权力和金币有着近乎疯狂欲望的老头是他的财务大臣,还是他未来的岳父。

    梅蒂斯和李威斯是阿伦根的左膀右臂,他信任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对达拉斯城邦联盟,对他有多么忠诚,而是他们对权力有着同样的贪婪,他宁愿相信欲望,也不会轻易相信凭空而来的忠诚。

    阿伦根冷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西塞罗大人也带走你?”

    “不,不!”梅蒂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我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我只求殿下让西塞罗大人带走诗菲娅,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唯一的骨肉啊!她,她还是殿下最爱的人。”

    梅蒂斯的表现让阿伦根有些惊讶,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泪眼婆娑的诗菲娅坚决地说:“不,我不会让诗菲娅离开我!”

    “殿下!”梅蒂斯哀号一声,头重重地磕在地面,接着像磕头虫般不断磕头,每次磕下都可以听到额头和地面清脆的撞击声“殿下....,梅蒂斯恳求你...放过诗菲娅吧,她是您的最爱.....让她活下去吧。”

    梅蒂斯的表现让诗菲娅慌了手脚,半晌才冲过去试图扶起梅蒂斯,可是梅蒂斯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不要拦我,我要说!”看似年迈体弱的梅蒂斯疯了似的推开诗菲娅,近乎绝望地看着阿伦根大喊“放过她吧!你不能这么自私,她陪你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帮你从王子成为王储,成为执政者,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她陪你一起死吗?求求你了,如果你还是有一丝怜悯之心,放过你最爱的人吧!”

    诗菲娅怔怔地看着梅蒂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和梅蒂斯说话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梅蒂斯是个贪婪无耻的家伙,为了权财会不惜一切手段,她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耻。现在儿时的种种情景回荡眼前,她是一个早产儿,母亲在生她时难产死去,她是跟着父亲长大,想起了父亲曾经对她的种种溺爱,想起他们之间的骨肉深情,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从父女的角度来讲梅蒂斯对她没有任何怠慢,从小到大,梅蒂斯对她有求必应,她有时觉得自己比公主生活得还幸福,她之所以厌恶他就是因为他对权力的疯狂追求。

    “父亲!”诗菲娅抱着梅蒂斯嚎啕大哭,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因为她的生活只有阿伦根一个人,阿伦根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软弱,但是她是个女人,需要疼惜和拥抱,父亲的胸膛这时尤其珍贵。

    恶魔将至,她会像很人无声地多一样死去,离开父亲,离开爱人,离开碧蓝的天空,清爽的空气,离开所有的一切,想到这些,诗菲娅顿时心如刀绞。

    阿伦根凝重地点头,说了一句令自己自豪,让所有人震惊的话,他说:“真正的爱情永远都是自私的,我不会放过诗菲娅,我生她生,我亡她亡,反过来也一样,她生我生,她亡我亡!”

    “至高神啊......”梅蒂斯束手无策地仰头长叹,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诗菲娅,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只要她开口求阿伦根,他不会不答应。

    诗菲娅没有说话,她轻轻抱了下梅蒂斯,在他耳边说了声,我爱你爸爸,之后用力擦干了眼泪,执着地站在了阿伦根身后,双手放在轮椅推手上,一如往常般坚定。

    这一刻所有人热泪盈眶,梅蒂斯眼里的是亲情之泪,其他人的眼窝则是感动的泪水,阿伦根和诗菲娅的爱情平静地阐述了爱情的真谛:爱情是自私的,当这种自私融入真挚的感情中变得无边高尚,阿伦根愿意看到诗菲娅死去吗?不,他绝对不愿意看到,就算是和他同死殉情也不行,但是他明白,真正的相爱的两个人灵魂已经交织在了一起,一旦失去了一半,那另外一半将会无比痛苦,与其让诗菲娅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倒不如两人相拥而亡,那拥抱的温度会让死亡之光也黯然无光。

    “咔咔,咔咔咔!”剧烈的铠甲撞击声由远而近,刚刚西塞罗在花园外面看到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快步走到阿伦根面前,躬身行礼,声若洪钟“殿下,军队集结完毕,随时听从您的调遣。”

    阿伦根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自己还有军队,在灭世灾难到来前还有人不肯离他而去,他张了下嘴巴说:“有多少名士兵?”

    “三千名士兵,殿下。”

    “我的话都转达给他们了。”

    “一字不漏。”络腮胡子将军回答说:“他们甘愿追随殿下为达拉斯流尽最后一滴血,死而无怨。”

    “好!”阿伦根的声音非常干脆,神情异常激动。

    阿伦根向西塞罗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他的话意味悠长“知道吗,西塞罗大人,恶魔将至的这半个月我领悟了前半生所没有领悟到的东西,假如.....”他干笑一声,恶魔随时都会抵至城下,再也没有什么假如了。

    “我得到了一个正确的推断和三个意外。”阿伦根说:“现在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对潘德格尔的推断是正确的,除了我心爱的诗菲娅我不相信任何人的忠诚,即便我对他,对他的部落有恩,我也不相信,我只相信有利益关系的忠诚。”

    他分别指着西塞罗,梅蒂斯和络腮胡子将军说:“感谢你们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给我上了一课。”

    他抬头看着西塞罗:“西塞罗大人,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西塞罗说:“正如我们初次见面你说的那样,我是野蛮人,你是王室贵族,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是的,即便现在我们也不是朋友。”阿伦根疑惑地看着天空:“朋友这个词汇是我最鄙视,同时也是最惧怕的,因为我自卑,我没有朋友,但是你能在这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当然我知道你是来报恩,但是我曾经的做法却让我懊悔,我想起自己曾经失去了多少值得同生共死的朋友,否则我的身边现在不会这么冷清。”

    “殿下,还有三千勇士在您身边!”络腮胡子将军喊了一嗓子,目光坚定。

    西塞罗仔细打量着他,他的胡须像是蒙了层白霜,看样子应该在五十岁左右,完全可以想像,他是怎么样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达拉斯。

    “是的,我还有三千勇士。”阿伦根微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大感快慰“勇士们忠于我,是因为达拉斯,我为达拉斯有这样的勇士而自豪,为达拉斯自豪,但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你们的勇敢和无畏,否则达拉斯不会有今天的惨况。”

    “亲爱的。”诗菲娅适时地抚摸着阿伦根的头发,阻止了他自责的话。

    阿伦根坦然一笑,他一生中生活在阴谋和勾心斗角中,似乎从没有这样坦然过,他示意络腮胡子将军扶起梅蒂斯“我一直以为你是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哈哈,没想到你在生死关头最在乎的不是爵位和金币,而是你的女儿。”

    说道这里阿伦根黯然了,他垂下头轻轻叹气,西塞罗拍拍他的肩膀,他似乎明白了阿伦根想要说什么,阿伦根为了成为王储,得到达拉斯的执政权忽视了很多东西,比如友情,忠诚,还有最重要的亲情,他接连迫害自己的亲生兄弟,自己的王父至今还被囚禁在纳旗王国,他却不闻不问。

    从某个角度来讲,西塞罗和阿伦根两人都是成功的,西塞罗是半兽人的领袖,率领着几万名半兽人在人类统治的霍肯大陆站稳了脚跟,阿伦根是人类的王者,他在势单力薄的情况在无数阴谋诡计中得意生存,并且成为了达拉斯的执政者。不同的是,阿伦根即将面对死亡,西塞罗却不需要,这主要是恶魔所造成的,达拉斯是一座无法移动的大城,阿伦根没有抛弃自己王国的理由单独离去。

    事实上,阿伦根和西塞罗都以为狡诈著称,但西塞罗的狡诈都用来对付敌人,他对待朋友非常真挚,阿伦根却不分彼此地和所有人绞尽了脑汁,如果他信任李威斯,听从他的劝告,如果他再多一些贵族帮助,他完全可以率领达拉斯大军避开恶魔的风头,待到恶魔离开后重振达拉斯,阿伦根之所有抱着和达拉斯同归于尽的想法是因为,达拉斯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人既然已经死光了,他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呢。

    西塞罗幽幽地看了一眼诗菲娅,他们两人还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有一个忠于爱情的爱人。

    阿伦根高高举起手臂对络腮胡子将军说:“准备出发吧,我的将军!”

    “遵命!”络腮胡子将军转身离去。

    “西塞罗大人,你请回吧。”阿伦根看着西塞罗,竟有一丝不舍,西塞罗是他唯一的,不是朋友的朋友。

    西塞罗不想再劝阿伦根了,就算他说出自己是奉了神谕而来,阿伦根的向死之心也不会消减,达拉斯不存在了,他也没有了生存的意义。

    “西塞罗大人英勇无敌,睿智无双,我还没让你见识我的手段呢,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西塞罗笑嘻嘻地释放出一个魔法火球,随即熄灭了大踏步向外走“走吧,朋友,野蛮人送你一程!”

    “哈哈!”两人同时仰天大笑,天空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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