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草莽芳华 > 第三十二章起伏不定

第三十二章起伏不定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绝秀才易寿不是单独来的,后面跟着四名壮实威武的从人。在酒楼上如果想动手打架,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论那一方占便宜,都得不到好处。

    跟来招呼的三名店伙,战战兢兢的伺候,深怕双方翻脸动手,耽上了无穷心事。

    熊慕天及时制止了李二爷,可说是明智之举。谁都知道鸿泰用激烈的恶毒手段对付宁宣,杀人放火全用上了,数十条人命的善后,几乎拖垮了宁宣。但凶手都不是本地人,更不是鸿泰的帮闲和打手,无凭无据,任何人也不能指证是鸿泰所为。官府方面,原来倾向于宁宣的态度,已重新偏向于鸿泰。当然,官府即使能抓住三五个凶手,只要凶手不咬出鸿泰,也无法定鸿泰的罪,何况根本就抓不到凶手?这次在酒楼冤家碰头,李二爷如果冲动闹事,必定授人以柄,可能会被鸿泰反告一状,那就麻烦大了,因此熊慕天不得不阻止李二爷发作。

    绝秀才大模大样地在邻桌就坐,冷冷一笑,向熊慕天阴笑着颔首示意打招呼,说:“熊东主在此地喝闷酒呀?近来贵店发生一连串不幸的祸事,委实遗憾万分,在下深表同情,不知是否需要在下效劳?”

    李二爷忍无可忍,沉声道:“绝秀才,你少给我猫哭老鼠假慈悲。你放心,宁宣的招牌,是不会因此被砸掉的。”

    绝秀才嘿嘿笑道:“李掌柜,你可千万别误会,在下”

    熊慕天含笑抢着说:“易东主,当然你那份好意,在下感激不尽。熊某虽连遭不幸,但还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熊东主,说实话,咱们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总不能眼看货号就此一蹶不振”

    “呵呵!请放心,人活在世间,必需挺起脊梁做人,跌倒了再爬起来。在下的资本虽没有贵号雄厚,但并不是经不起风霜的人,这次损失近万两银子,但在下禁受得起,宁宣的招牌,决不会因此而砸掉的。”

    绝秀才装腔作势地长叹一声,摇头道:“熊东主,那些江洋大盗,必定看中了贵号本钱雄厚,因此认定贵宝号是财神爷,是不会轻易放手的,长此以往”

    “呵呵!这倒不用耽心。俗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下自会设法对付他们的。”

    “你是说”

    熊慕天喝了一满杯酒,一字一吐地说:“本来,在下来贵地开业,原抱定公平义取四方财的心意,为各地生活艰难的穷苦织工尽一番心力,从未想到要用武力解决,生意人谁也不愿用流血来求取暴利。现在,那些丧尽天良心黑手辣的畜生,雇用江洋大盗来对付在下,虽能侥幸于一时,但不久便要受到报应。这一天会来的,而且决不会太久。天下间比魔刽任飞更狠毒的江洋大盗多的是,比魔刽的武艺高明百倍的风尘侠客也多如牛毛。”

    “哦!你是说,你也要找江洋大盗来相助?”

    “不一定。”熊慕天冷冷地说。

    李二爷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未报,时辰未到。”

    熊慕天推椅而起,大笑道:“易东主,你记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人不会永远幸运。走的夜路多,早晚会碰上鬼的。从今天开始,熊某不再相信仁义二字。既然上天尚未报应恶人,在下已尽了人事,官府也不可恃,因此,在下只好相信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限还眼。呵呵!易东主,咱们走着瞧。”

    最后,他反常地哈哈狂笑,带着李二爷,醉步跟跄下楼而去。绝秀才的眼中,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冷电寒芒,向一名从人低声说:“去告知二东主,一不做二不休。”

    “是。”从人恭敬地答。

    绝秀才阴阴一笑,用竹筷在桌面上信手乱划,有意无意写下两行看不见的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写完,扔下筷子,狞笑着自语道:“对,就这么办,决不可让这群混帐的东西活着离开,一了百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帘门一锨,踱出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衣人,沉着睑走近桌旁,脚下轻灵得像头猫。

    绝秀才尚未听到脚步声,他的一名手下低声道:“程捕头来了,三东主。”

    他猛扭头,一征,站起谁下笑说:“咦!程捕头,请坐,喝两杯。”

    程捕头穿的不是公服,当然不是来喝酒的,颊肉抽动了两下,有点冷冰冰地说:“谢了,你自己喝吧。”

    绝秀才见对方神态有点不对,奸狡的笑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轻蔑与傲慢的神情,冷冷地说:“喝就喝,不喝就拉倒。哼!别不识抬举,摆出这副臭面孔,给谁看?”

    那年头,一个巡捕虽然相当神气,但在地方仕绅面前,还是低了一级。即使是一个读书秀才,捕头同样得低声下气。秀才即使犯了法,也不敢随随便便逮捕。到了公堂,县太爷如不经过正式手续革去犯人的秀才身份,也不敢对秀才加铐镣上刑具。

    程捕头见对方翻脸,本能地退了一步,气焰徐消。接着,似乎横定了心,重新沉下脸说:“易秀才,不要欺人太甚。”

    绝秀才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站起厉声道:“你说什么?你配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程捕头一挺胸膛,亢声道:“等芦花沟那群人有一个进了班房,届时看在下是否配如此说话。”说完,扭头就走。

    芦花沟三字,把绝秀才的凶焰压下去了,鬼眼一转,换上笑脸笑道:“程捕头,慢走,生那么大的气,何苦?未来来,坐下谈。”

    程捕头有所为而来,当然不想闹僵,转身道:“易秀才,没有什么可谈的。”

    “呵呵!你说芦花沟”

    “那儿有人不断地监视,必要时,知县大人会发签出动民壮的。首要不易擒获,至少可以弄到三两个不太高明的毛贼问口供。”

    “哦!知县大人为何不发签?”

    “当然是不希望有死伤。”

    “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动民壮,事情闹大了,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尤其是对县太爷的乌纱帽不利,也可能砸破不少人的饭碗。”

    “因此,大人尚未发签。”

    “对,这是最聪明的举措。呵呵!但不知捕头前来有何见教?”

    “在下是传话来的。”

    “传话?谁的话?”

    “府里已经怪罪下来了,今早同知大人与推官大人,把咱们的知县大人请去,当然不是叫去嘉勉的。”

    “哦!严重么?”

    “人命关天,能不严重?”

    “怎么说?”

    “县丞大人交代下来说:‘人已经死得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担待不起。’”

    绝秀才把心一横,脸色又变,冷笑道:“听口气,死了人也怪我了。”

    “当然该怪那位叫魔刽的人。”

    “那么,你们该去捉他。”

    “再出人命,他休想在附近存身。”

    “预祝你们成功。”绝秀才阴笑着说。

    程捕头扭头便走,在梯口突又转身说:“还有。熊慕天在南京有朋友,结交官府,走动衙门,有四品大员与他交情不薄。如果他在本府有三长两短,连知府大人也脱不了身。”

    “哼!姓熊的”

    “牵涉到前程,知府大人不会淡然处之,那将是可怕的灾祸,你明白么?”程捕头神色凛然地抢着说。

    “废话!”绝秀才有点心虚地叫。

    “但愿不是废话,告辞。”

    一名从人死盯着已没有人影的梯口,阴恻恻地说:“三东主,衙门里的人害怕了。”

    “我也感觉到了。”绝秀才悻悻地说。

    “恐怕他们会坏事。”

    “有此可能。”

    “程捕头明里敷衍,暗中别有打算。”

    “是的,所以他派人监视芦花沟以留后路。”

    “既然姓熊的在南京有四品大员撑腰,五品知府与七品知县为了自己的前程,随时皆可能调转刀口来对付咱们。狗官们反反复复平常得很,不足为奇。”

    “是的,他们早先与姓熊的勾勾搭搭,便是明证。”

    “知道咱们底细的人并不多,而程捕头是知道最多的一个。其他几个狗官有把柄在咱们手中,不难应付。”

    “不错,这人相当精明干练。”

    “咱们必须早作打算,防患于未然。”

    “依你之见”

    “划两条路给他走。”从人狞笑着说。

    绝秀才沉静地点头,阴森森地说:“好,你去知会帐房一声,天黑前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咱们希望他走这条路,不然”

    “属下这就去。”

    “好,我们都走。今晚,咱们在孙主簿家中宴客,不管是城内城外发生事故,皆与咱们鸿泰的人无关,走!”

    众人下楼而去,已定下了恶毒的阴谋。

    起更时分,明礼坊孙府堂开盛筵,鸿泰的三位东主作东,叫来了十席酒菜。孙府的主人孙纲,任职宣城县官居主簿,小小九品官神气万分,据说与绝秀才是儿女亲家,绝秀才在此宴客并不足怪。

    赴宴的人,全是本城名流。三更初筵散客仍留,男宾们品茗清谈,国民民生风花雪月无所不谈。女宾们则在后楼欢聚,玩那些剪花、请蝶仙、牙牌等等兰闺清玩;当然也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三更正,远远地,东门方向传来了警锣声。

    二更末,夜席刚散,宁宣绸布庄附近,有不少黑影潜藏在每一处黑暗角落。

    阁楼上,熊东主慕天与几位心腹密商要事。他显得有点心神不宁,向李掌柜说。“明天我走了之后,这里一切皆需你费神照料了。万一我一月之内不见回来,那就表示安庆之行失败了,你可以全权处理宁国的店务,结束后迁至芜湖总店候命。”

    李掌柜眉心紧锁,苦笑道:“咱们就此认栽了么?”

    “恐怕是的。”熊慕天慨叹地说,长吁一口气,又道:“他们竟然将江洋大盗请来杀人放火,咱们怎能与他抗衡?哦!三月来,咱们亏蚀了多少?”

    “连抚恤金全算上,亏蚀一万二千余两。”

    “把店面与厂房盘给桑大爷,大概可收回多少?”

    “如果桑大爷敢收,可望收回一千两左右,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只怕他不敢要。”

    “他会要的,他已经表示过了。”

    “怪!我不知桑大爷凭什么敢盘下来?他一个地方富豪,凭一些地方庄稼汉,能有多大作为?凭官府之力?事实已经证明官府毫无作用,而且显然与鸿泰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桑大爷倚赖什么?”李掌柜狐疑地说。

    熊慕天泄气地说:“不必管他人的事了,桑大爷既然今天已表示过,自然他有三五分把握。”

    总管周五爷接口道:“东主下安庆,不知要带几个人?”

    “你我两个人便够了。”熊慕天信口答。

    周五爷摇头苦笑道:“风险太大,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须防他们半途拦截。”

    熊东主不以为然,笑道:“他们已成功地断了咱们的货源,烧了咱们的厂房,眼看咱们要关门大吉,犯不着冒险来对付我。他们谅必明白,如果我有三长两短,必将引起轩然大波,我南京方面的朋友”

    周五爷突然伸手一拂,两技明烛倏灭,烛台向西面的明窗飞去,喝道:“取兵刃,出去。”

    楼中一暗“啪啪”两声暴响,烛台砸在明窗上,接着传出一声惊叫,窗外有人向楼下飞坠。

    “砰!”明窗崩坍,黑影凶猛地撞窗而入。

    “砰!”西面的明窗几乎同时被毁,接二连三窜入几个黑影。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入侵的人似已完全熟悉楼中的一切,入内便封住了梯口,截断了退路。

    “啊”前进院落传出了惨叫声,有人被杀。

    周五爷大喝一声,打出了一把飞刀,穿破窗而出,向下飞纵,飘落在邻店的瓦面。

    熊慕天接着跃出,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四面八方皆有黑影冲出,第一个黑影虎扑而上,星光隐隐只看到对方的模糊轮廓,是个穿夜行衣戴黑头罩,只露出一双怪眼的人,单刀破风声入耳,近身了。

    周五爷身形尚未稳住,百忙中仰身急退,踏破了几块瓦。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招急袭,惊出一身冷汗。

    同一期间,另一名黑影猛攻熊慕天,长剑吞吐如虹,势如排山倒海,一照面间,接连狂攻了九剑之多。

    熊慕天身手颇为高明,匕首上下翻飞,连封九剑,回敬了七匕,两人展开了一场空前猛烈的恶斗。在一旁观战的另三名黑影跃然欲动,但并不急于加入。

    楼下杀声震耳,刀剑的振鸣入耳惊心。

    警锣传出了。

    “并肩上,拖不得。”一名黑影沉叱。

    刀剑四合,手下绝情。

    一声惨叫,周五爷砰然摔倒,骨碌碌向下滚,滚至帘口突然大叱“东主快走”

    熊慕天以为对方真要撤走,手上一慢,突觉股下一震,浑身发麻,立脚不牢,扭身便倒。

    剑光如匹练,破空点到。

    他临危不乱,猛地奋身一滚,匕首猛边掷出,人向侧急滚。

    “哎”匕首贯入黑影的小腹,惨叫着摔倒。

    “砰!”熊慕天跌下天井,立即昏厥。股问,一枚透风镖直抵骨盘,伤势不轻,再跌下丈余深的天井,不痛昏才是怪事。

    呼哨声起落不定,入侵的人四散而逃。

    店内外血肉横飞,十四具尸体,只有一具是贼人留下的。重伤五人,其中之一是熊东主。总管李二爷断了一条左臂,总算保住了老命。

    熊慕天大难不死,昏迷了三天三夜。

    沉重的打击,完全毁了宁宣绸布庄。

    血案发生在城内,闹翻了天。

    祸事接踵而至,程捕头带了三十二名捕役至芦花沟缉凶。全部葬身芦花沟,无一生还。

    他们去晚了一天,贼人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他们前往送死。

    血案如山,终于,知府大人与知县大人,丢掉了乌纱帽。

    官府行文缉凶,官样文章不起任何作用。

    凶手是些什么人,毫无线索,只好将罪名加在魔刽身上。这位江洋大盗身背百十条死罪,多加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鸿泰的人毫无嫌疑,案发时,三位东主皆在孙主簿家宴客,有上百人可证明他们不曾离开孙府。

    半月后,熊慕天伤未痊可,悄然离开了府城。

    宁宣的招牌仍然挂得高高地,尽管店门早已关闭,门可罗雀。

    鸿泰的生意已恢复旧观,继续获取暴利,四乡各县的绸缎布匹,源源往鸿泰送。

    太平县与施德县的织户,最先反抗鸿泰与宁宣交易。因此,这两地的织户,货价一律减扣四成。谁敢拒绝出售,必定受到惨烈的报复。

    新任的知府与知县到任,除了下令通缉凶手魔刽之外,毫无办法,不敢过问鸿泰的事。

    鸿泰终于发现熊慕天失踪,派了人沿途追索,但已晚了三天。

    掌柜李二爷丢掉一条左臂,深居简出,似乎已心灰意冷。

    转瞬一月,熊慕天音讯全无。李二爷过了三天,至桑府求见桑大爷,商谈盘商的事。

    桑大爷很大方,愿意以三百两银子,顶下店面与厂房,比原值低了十余倍。

    李二爷当然不肯,只好另外找人设法。可是,没有人敢要。他第二次去找桑大爷,桑大爷只肯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宁宣已走头无路,想关门大吉也办不到,遣散店伙与工人,最少也得上千两银子。

    眼看又过了半月,熊东主突然出现,带来了白银两千。次日,店门便打开了。

    对面的鸿泰生意兴隆,店前送客的织工挑着布料排成长龙,等候交货,看到宁宜开了店门大感诧异。

    接着,熊慕天与李掌柜出现在店门外,向店内叫:“来人哪!取梯子来,把招牌擦亮些,咱们今天重新开张,得好好整理整理。”

    绝秀才跨出鸿泰的店门,呵呵大笑道:“熊兄,正式做买卖了?恭喜恭喜。”

    熊慕天一声豪笑说:“谢谢,店已经开了,总不能不做买卖,是么?染坊也正在整理,十天半月便可开工了。”

    绝秀才阴阴一笑,摇头道:“熊兄,以平你并未请了保镖。回南京吧,宁国小地方,生意不好做呢。”

    “不用请保镖了,在下已在南京打听出那批江洋大盗,已经逃到浙江天台山一带去了。”熊慕天含笑答。

    绝秀才踱近,神色冷然地说:“熊兄,咱们可否到宛江楼喝两杯?”

    “谢了。易兄是否有事?”

    “不错,有事商量。”

    “此地说也是一样。”

    “熊兄,俗语说:同行是冤家”

    “易兄,你错了,有竞争方算公平,彼此互助合作,利益均沾,无所谓冤家。贵宝号未开设之前,本城有布号与染访各十余家,千百年来,他们相处得好好地。目下只有你我两家,咱们没有成为冤家的理由,对么?”

    “熊兄,你收货的价格”

    “按原订价格收货。”

    绝秀才哼了一声,冷冷地问:“熊兄,你可否与敝店采同一价格收货?”

    “抱歉,在下不做这种绝子绝孙的事。”

    熊慕天一字一吐地说,拂袖转身入店而去。

    李二爷怪眼彪圆,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候未到。”

    这是他以前在宛江楼,向绝秀才说的四句老话。说完,也转身走了。

    绝秀才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没趣地回店。

    街西匆匆来了一个挑布的人,竹制的条筐,里面是十匹宁布。这人身材高大结实,黑褐色脸庞,五官端正,但左耳下长了一块紫黑色服记,右眼角凸起一颗鸽卵大有毛青痣。穿青直缀,脚下穿多耳麻鞋。布担往鸿泰的店门前一放,双目却向对面的宁宣瞧。

    一名验货的店伙恶狠狠地走近,喝道:“看什么?混帐!”

    挑夫转过头,陪笑道:“没看什么,大爷。”

    “哪儿来的?”店伙问。

    “泾县来的,大爷。”

    “挑到前面去,等你们泾县的货到齐再验货。”

    “可是我要赶回去”

    “混帐!回去是你的事。”

    “要等多久?”

    “你等着好了。”

    “现在不收。”

    “是的,现在不收。”

    “可是”

    “少废话,挑到前面去。”

    挑夫眼一翻,埋怨道:“不收就不收,我”

    “住口!你想怎样?不卖就挑回去。”

    挑夫转头向宁宣瞧,说:“挑回去就挑回去,不收就不收,对面宁宣开了门,他们会收的。”说完,挑起了布担。

    店伙一把抓住扁担,喝道:“贼王八!你想死?”

    挑夫进退不得,大叫道:“放手!你怎么啦?你说不收,我有货还怕没人要不成?既然不收,又不让人走,你们是强盗么?”

    挑夫的嗓门大,立即引起全街人的注意。有位汉子在一旁解劝道:“任老大,你就忍一忍吧,何苦?”

    “我要走。”任老大气虎虎地说。

    另一店伙冷笑一声,向同伴说:“让他走,看他能走多远。”

    抓住扁担的店伙闻声放手,冷笑道:“你走吧,你将后悔一辈子。”

    任老大不加理睬,挑起布箩筐向宁宣走去,在店门高叫道:“掌柜的,要进货么?”

    李二爷抢出门,向发呆的店伙叫:“你们聋了不成?接货呀!”

    店伙们做梦也没料到居然有人送货上门。显得张惶失措。李二爷含笑向任老大笑道:

    “挑进来,里面坐。”

    “你们收货?”任老大问。

    “每匹十二两银子,有多少要多少。”

    “不错,送到江边染房,不扣运费,现钱交易。”

    “我卖了。”任老大欣然地叫。

    对面,店伙拦住先前劝解的汉子,沉声问:“老兄,你认识那姓任的?”

    汉子显得有点慌张,说:“他他是泾县龙王桥的山户任老大,在泾县算得是巧手织匠,一家六口,有五口会织布。”

    “好,你走吧。”

    近午时分,任老大挑了布箩筐,里面盛了些日用品,兴高采烈出了大南门,走上了至泾县的小径。至泾县山路一百里,近午时分启程,当天哪能赶到?想必在中途另有逗留。

    他后面,紧跟着两个青衣人。这两位仁兄,已跟了好半天,自从他离开了宁宣,便受到神秘人物的跟踪。他似无所觉,在街上转来转去,买了些日用品,也买了十余枚布梭。

    离城六七里,已是午正时分,脚程相当快。这一带已是山区,举目不见村,前后不见人。他轻快地赶路,口中唱着山歌:“银河潺潺往东流,天涯何处觅归舟?千山万水愁不载,耿耿星河无尽头。”

    唱着唱着,进入山坡下的一座险恶松林。

    前面人影疾闪,抢出两个黑衣跨刀大汉,拦住去路大喝道:“站住!放下担子。”

    任老大吃了一惊,依言放下担子叫:“怎么啦?你们是”

    “少废话!”

    “你们”

    “咱们是劫路的。”

    “老天!府城近旁,竟有劫路的”

    “闭上你的臭嘴!再说就宰了你。”

    任老大打一冷战,抖索着说:“老爷好汉!行行好,小的”

    “把银子掏出来!”

    “这好汉爷,小的一家六口,要靠小的养家,我这点银子,是一家六口一年的”

    “住口!掏出来。”

    “好汉爷”

    “你要命还是要银子?”一名大汉拔刀出鞘怒吼。任老大惊软在地,手忙脚乱在怀中掏,掏出了十锭银子,丢在地上哀叫道:“好汉爷,放了小的,神灵保佑你长命百岁”

    刀光一闪,大汉虚晃一刀,任老大大叫一声,惊倒在地狂叫:“饶命!大王爷,好汉爷饶命”

    来路奔来两个盯梢的人,快得像阵风,抢入林大叫:“要活的,带回去交官示众。”

    任老大一蹦而起,大骂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皇天在上,菩萨不饶你们”

    刀光又闪,他撒腿便跑。

    “哈哈!你居然想跑,先卸你的狗腿!看刀。”

    一刀挥下,任老大的后腿恰好前移,一刀落空。大汉一怔,赶上叫:“你倒快,砍掉你的手再说。”

    刀向下疾落,落向任老大的右肩。

    怪事发生了,任老大肩一沉,刀擦臂外侧而下。同一瞬间,任老大倏然转身,左手一挥,不偏不倚劈在大汉的左耳门上。

    “砰!”大汉飞跌八尺外,立即失去知觉。

    “咦!”另三人吃惊地叫。

    任老大双手抬起单刀,高高地举起,刀在抖手在颤,摆出的架式委实惹人发笑,大叫道:“我给你们拼了,给你们拼了!”

    三大汉同时疾冲而上,一个叫:“抓住他,剥他的皮。”

    冲进至丈内,任老大脸一沉,手不再颤,刀不再抖,单手运刀徐徐前指,冲三人冷冷一笑,虎目中神光似电,令人不敢逼视。

    冲得最快的大汉突然止步,打一冷战,骇然叫:“天!他的眼神好冷,好厉,好毒。”

    “但没有你们的心肠冷厉毒。”任老大阴森森地说,然后点手叫:“时辰到了,你们上吧。”

    “你你是”

    “我是报应神。”

    “你你不是任老大?”

    “任老大就是报应神。”

    “你”“快来纳命。”

    另一名大汉掏出一枚透风镖,叫道:“朋友,亮万,咱们谈谈。”

    “哈哈!你亮镖谈?你该先发镖。”

    “光棍不挡财路,你”“为了几两造孽钱,你们助纣为虐,广宁府血流成河,数千人二十年受穷受难,你说谁挡谁的财路?天不报应你们,在下不得不替天行道,你们都得受到报应。”

    声落人到,刀光疾闪。林子里,另一条人影悄然扑出。

    一个时辰之后,过路的人报了官。黑松林内倒吊了四个人,有三个已经死了,只有一个是活的,但双耳和鼻尖皆被割下,手脚大筋也被割断了,成了个活尸了。

    有人认出,他们是鸿泰的伙计。人心大快,大快人心。晨间任老大卖布的事,立即令人联想到四伙计的下场。

    经调查,泾阳根本没有一个叫任老大的人。

    官府根据唯一生还的店伙所写的口供,去追查任老大其人。口供上写着:任老大是个劫路的,谋财害命杀死了三个人,抢走了百余两银子。

    按理,要捉拿任老大并不难,耳下有胎记,眼角有青痣,面貌特殊,哪能躲得了?可是,这位任老太硬是平空消失了。

    鸿泰的爪牙四出,不但要追捕任老大,也要捉拿那位形迹可疑,知道任老大身份底细的汉子。要不是这位汉子告诉鸿泰的店伙,说出任老大的底细,谁知道那位将布卖给宁宣的人叫做任老大?

    但他们失望了,那位汉子也失踪了。

    谣言满天飞,有人说:“过去不断与宁宣作对的江洋大盗,目下已认为宁宣已近倒闭边缘,毫无油水可捞,目下已转变方向,转向财力雄厚的鸿泰下手了。”

    鸿泰表面上并不在意,暗中却人人紧张,悄悄派了信差,向芜湖方向飞赶。店内外,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夜间,店前后灯光辉煌直亮至天色发白,夜行人休想在店内外遁形。

    屋顶,是两名警哨。后院,有四名隐起身形的打手严密监视。店堂中,有衙门里派来的八名公人,不时派出两名前后巡视。

    三天,五天,毫无动静。

    大东主向福与二东主古禄,终于带了几个从人打扮的大汉,乘船抵达。

    内堂中,立即召开一次密仪。除了三位东主与掌柜之外,另有四位从芜湖带来的大汉。

    这四位仁兄一高一矮,一肥一瘦,长相一个比一个狰狞,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二东主先替店中的人引见四位大汉说:“诸位兄弟,这四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汉孔乾孔坤兄弟,与曹宇曹宙昆仲。”

    身材高高的孔乾阴恻恻怪笑,接口道:“说名道姓,诸位也许感到陌生。提起咱们的绰号,诸位想必有所耳闻。”

    “咱们叫丰都四鬼,来自四川。我,二鬼孔坤。”矮个儿狞笑着接口,神色傲慢已极。

    绝秀才阴阴一笑,冷冷地说:“久仰久仰,在下姓易名寿,请多指教。”

    胖子三鬼曹宇嘿嘿笑,傲然地说:“废话少说,咱们是办事来的。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请咱们来杀人,咱们办妥了拍拍腿走路,认识的人愈少愈好,不必浪费光阴引见不相干的人”

    瘦子四鬼曹宙也桀梁怪笑道:“我曹四鬼快人快语,古兄,你就省些事吧,快把要办的事说,咱们办了就走,又不是攀亲家,用不着把你的猫猫狗狗引来相见。”

    绝秀才心中冒火,忍不住立即发作,冷笑道:“二哥,你怎么不睁眼,请来这几个浑人?”

    “老三,你”古禄变色喝阻。

    大鬼孔乾大怒,怪眼怒睁,倏然虎跳而起,怒火冲天地戟指叫:“混蛋!你他妈的龟儿子,你说谁是浑人?”

    “当然你也算一个。”绝秀才冷冷地说。

    向大东主变色叫:“三弟,你怎么啦?你疯了不成”

    绝秀才嘿嘿笑,抢着说:“大哥,你就别管了。咱们请人办事,必须干净利落不着痕迹,以免遗害无穷。这几位仁兄全是些四肢发达头脑不清的浑人,傲慢无礼愚蠢自大,如不给他们说清楚,必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鬼孔乾忍无可忍,大怒之下不顾一切,猛地一耳光掴出,恍若电光一闪,手长脚长,手动掌至迅捷绝伦,出其不意志在必得。

    岂知绝秀才更快,左手一抄,食、中、拇三指轻轻扣住了及体的手掌向旁一带,右掌一闪“啪”一声反而抽了大鬼孔乾一耳光。

    “哎呀!”大鬼孔乾惊叫,捂着脸踉跄急退“噗”一声坐倒在椅上,再连人带椅向后跌。

    二鬼孔坤手急眼快,赶忙伸手扶住了椅子,惊道:“咦!你龟儿子倒是快,太爷们走了眼”

    绝秀才安坐不动,阴笑道:“不是走了眼,是瞎了眼。”

    “你你是”

    “易某二十余年前横行天下,威震大河南北,你小子不知是否出生了呢。”

    冷眼旁观的四鬼曹宙沉声道:“阁下高明,贵姓?”

    “目前姓易名寿。”

    “二十余年前呢?”

    “无可奉告。”

    “你也是请来的?”

    “在下是鸿泰的三东主。”

    四鬼脸色一变,三鬼曹宇冷笑道:“你三东主的身手,比咱们高明得多,但你们却用重金把咱们请来,到底有何阴谋?是有意侮辱咱们么?”

    绝秀才冷笑一声道:“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鸣,不说清楚,你们不会重视这件事,必定把事弄砸了。目前以在下的身份来说,鸿泰的三位东主,皆是平平常常的地方绅仕,只会拉两膀弓,会几下花拳绣腿,只能坐镇店面,不敢到处乱跑的人。因此,咱们将你们请来,替咱们出面办事。”

    “你说吧。”

    “过几天,咱们从宁国县运来一批货,料定会有人出手拦截,请你们以店伙身份押运,等候一个姓任的人。”

    “他会拦截么?”

    “会的,船上有几个拒绝售货给本店的人,对方如果不将这些人救走,以后谁还肯与宁宣往来?”——

    rb211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