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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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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含笑摇头,薛陵见她不肯,便偏要这么做。他随即找了几个孩子,给他们每人一把铜钱,吩咐他们在这儿玩耍,见到有个姑娘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到此的话,可转告他们到那边找寻。

    之后,他便邀方前往,他也很想瞧瞧昆仑剑法的奥妙,并且找出他何以要跟自己较量之故。

    那一处地方在一片树林之后,极是静僻,正是适合比武之用。

    方说道:“兄弟已见识过薛兄的绝学,但薛兄却从未见过本派的剑法,若然这样就动手,未免有失公平。因此兄弟有个建议,便是请蔡姑娘代薛兄试上几招,然后方由薛兄上场。好在蔡姑娘也是当今武林高手,定足以让薛兄看清楚敝派的剑法。只不知蔡姑娘可肯代薛兄先下场玩几手?”

    蔡金娥道:“别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既然是代薛兄下场,这倒可以商量。”

    她掣出银钩,又笑道:“我这对钩上淬过毒药,你得小心点,以免发生意外。”

    方诚心诚意地答道:“多谢蔡姑娘提醒,自当小心注意,请。”

    他掣出长剑,立个门户,凝神待敌。

    蔡金娥绕他走了一圈,她表面上仍然笑吟吟,甚是风骚,其实已用足全副精神。

    因此,如若以为她并未用上全力之人,略有疏虞,定要上当,招致败亡之祸无疑。

    她再绕到一匝,银钩出手攻去,方挥剑封架,守的异常严密,无懈可击。

    薛陵细看他的剑法招数,并无出奇之处,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便是他的内功造诣极为深厚精纯,显而易见远胜于香子蔡金娥。

    这一点可不是小事,相反的却是一宗足以震惊武林之事。要知香子蔡金娥声名极盛。

    乃是当今武林百数高手之一,虽说她仗着娇媚的容貌,估了不少便宜。但她也是具有真实功夫之人,方能享誉多年不衰。这方年纪既不比蔡金娥大,又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身手,全无声名。今日一出手。居然功力强于蔡金娥,焉能不使人骇讶之余而刮目相看。

    蔡金娥见他守式森严之极,再不客气,双钩幻出一片光芒,全力猛攻。

    她也晓得对方实在不易攻破取胜,因此目下只求迫得他剑法微现散乱之象,不能不退后以避自己锋芒,就可以趁机下台了。

    从开手的十余招试探所得,这方剑法更是精密森严,内力也强,但在自己骤然猛攻之下,仍然不易从容守住阵脚。

    她一口气攻了二十余招。俱是狠毒招数。辣手全出。

    谁知方古怪得紧。竟是遇强则强,剑上劲力陡然增加甚多,守得严密无比。蔡金娥不但冲不动他,反而觉得自己已无以为继,再难支撑这等局面了。

    要知每个人武功再高,但所练的绝招总是不外一二十式,除了像金明池这种师门渊源是例外,别的高手无不如此。

    因此,蔡金娥用尽全力,使完了那二十式绝招之后,要她再保持这等猛烈凶毒的攻势,根本办不到。但试想绝招全出,还奈何不了对方。假如再用普通手法,当然更属无用。此所以她泛起无以为继之感。

    她拖拖拉拉地又急攻了二十余招,果然全无希望,当即萌生退志,便想收钩退出圈外。

    那知此念才动,猛又发觉敌人的剑势黏贴的极紧,只要她一罢手跃退,登时丧命在敌剑反击之下。

    换言之,她反而被敌剑缠住,变成欲罢不能之势。不是把敌人击倒,自己就得倒下。

    这一来她当然不敢收钩跃由圈外。无可奈何之外,只好钩如风,忘命猛攻。

    旁人瞧来,只觉她不识进退,明明无法攻破方的长剑,但仍然苦苦缠斗,不肯罢手。

    那知她却是有苦自知,被迫苦斗下去。

    薛陵微笑地查看对方的昆仑剑法,但觉虽是精密森严无比,可是却不一定挡得住自己的巨灵六式。不过他也瞧出对方这一路纯是守势的剑式,好像是专门对付自己的巨灵六式,却必要能称心如愿。

    他也颇为奇怪蔡金娥何故苦缠个不休,以她如此聪明伶俐之人,应当早就知机后退了。

    当然他也不便作声,因为他业已发觉蔡金娥好像对自己已很有意思。故此如若出声叫她退下,便将使她误以为自己很帮着她。这种误会万万不可形成,当下尽力忍耐着默不作声。

    看看两人已激斗了百招以上,蔡金娥虽然依旧采取攻势,甚为凶毒。但事实上她早就变成了被动之势,全然无法控制这局面了。

    薛陵听到她发出气喘之声,不觉大为惊讶,用心查看。这时方始瞧出蹊跷,顿时大为震原来蔡金娥面上已满布汗珠,娇喘不已。此是内力已竭的现象,薛陵已达到一流高手的界,先前是限于经验,所以一时朦住了。现下留神一瞧,便晓得蔡金娥敢情是用尽全身气力,苦苦支撑而已。事实上可不想再猛攻敌人,只是不得不尔。

    他登时深感方这种极为阴柔的剑法实在厉害万分,实是以守作攻,反而能使表面上作为优势的敌人活活累死。

    这正是“至柔可以克刚”的道理。当然他尽有机会早早收拾下蔡金娥,但目下因为不是当真拚斗对敌,是以他没有趁对方时时露出的破绽施以反击。看这情形,只要方锡认为蔡金娥已丧失了攻击之力时便会停止。

    眨眼间又斗了二十余招,方尚无停手迹象。薛陵猜不透是何缘故,却也不忍见蔡金娥一身功夫毁于一旦。

    当下掣剑在手,剑眉一竖,腾腾杀气像滔天狂潮般涌出。这一股杀气立即就使方心灵大为震撼,转眼一瞧,迅即一挥长剑。剑尖黏住蔡金娥双钩,往斜刺里一送。蔡金娥毫无反抗之力,身形直冲出去,十二步之后,叭一声摔在地上。

    方听得声音不对,百忙中扫瞥一眼,见她俯仆地上,爬不起身,业已喘得瘫软做一团。心中大是惶恐,立刻奔去。

    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在无意中化解了薛陵欲发的剑势。薛陵固然绝无杀他之心,可是这等比武,关系到师门声誉,他不得不用足全力,特别是为了解救蔡金娥之危,战志特别旺盛强大。这一剑之威,非同小可。譬喻名画家作画,虽是下笔自有功力水准,但有时亦会有神来之笔,使他自己也拍案叫绝。叫他再来这么一笔,可就办不到了。

    武林高手亦是如此,偶尔亦会有神来之笔。薛陵欲发未发的这一剑,正是如此,所以方锡若不是突然奔去探视蔡金娥,则接得住接不住薛陵这一剑,大成问题。

    方锡全然不知自己无意避过一个大风浪,走到蔡金娥身边,见她喘息正剧,当即蹲低身子,伸手在她背后穴道连拍五掌,随即把她拉起来,助她盘膝坐好,以便调息运功。

    他以昆仑传手法,震通她全身血脉穴道,喘气顿时缓慢下来。蔡金娥虽然知道是他出手相助,可是她悍泼之性犹在,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心中之恨。随即闭上双目,运气调息方锡走回原地,同薛陵苦笑一下,道:“小弟功力浅薄,竟不知道已把蔡姑娘内力耗尽。

    若不是薛兄及时出手,说不定闯下大祸了。”

    薛陵道:“有时难说得很,反正这不是方兄你存心如此,不要再记挂于心。”

    他见方锡还未立好门户,当下道:“方兄不是说要试试小弟的剑招么,目下四周无人,正是出手良机。”

    方锡摇摇头,道:“不要比啦!家师曾经言道,假使人家瞧得出这套剑法的精妙,你就不要使用剑法。刚才薛兄已瞧了出来,及时阻止,由此可知小弟不必向薛兄领教了。”

    薛陵听得似懂非懂,是以不知如何答话才对。

    方锡很快就恢复他沉稳古的风度,道:“薛兄想必还不晓得这一套”沧海剑法“,乃是家师五十年来,殚精竭虑,创出来专门对付巨灵六式之用的?”

    薛陵讶道:“小弟果然不知,还望方兄详细见告。”

    “家师五十年前漫游中原,几乎见尽天下各家派的名家高手,均不重视。最后,竟夤缘得遇令师欧阳前辈,谈论起武功,竟有相见恨晚之概。不过家师终于挫败在令师巨灵六式之下。”

    薛陵不禁目瞪口呆:道:“然则方兄竟是昆仑名宿白头翁前辈的传人了?”

    方锡道:。

    “正是家师了。”

    薛陵道:“令师乃是贵派第一高手,成名远在七八十年以前,想不到方兄如此年轻,竟会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如若论起辈份,方兄在贵派中一定很高的了。”

    方锡道:“不错。敝派如今的掌门人,论起来竟是我的师侄辈呢!”

    薛陵道:“家师从未提起过令师。但小弟昔年在朱公明家中之时,却听过好些武林名宿谈论起令师,许为宇内第一高手,是以钦仰多年,今日有幸拜觐他老人所创的神剑,果然奥妙莫测。方锡道:“薛兄好说了,但老实说一句,只怕还是比不上巨灵六式。还好的是敝派尚有一些别的技艺,足以弥补这套剑法的不足之处。”

    薛陵放低声音,道:“方兄身怀如此绝技,若然前赴洪炉区,自然有几分把握。不过那万孽法师实在神通广大之极,我们很难掌握必胜之机。是以此事尚须从长计较,万望方兄恕我直言之罪。”

    方锡本以为薛陵先前说的洪炉区那么危险,乃是不知自己的武功程度。目下既已晓得,自当别论。谁知还是这么说法,证以老恩师的玄机指示,确实不容忽视。

    当下满心感激地道:“薛兄一见如故,尽心指点,小弟欢喜还来不及,焉敢见怪呢!”

    薛陵察看出他这个人真是心口如一之士,大为放心,便道:“小弟举个例说,昔年我尚未拜列家师门下之时,碰到一个从洪炉区逃出来的人,自称江山精,如此这般,煞是可怕。”

    他要言不烦地把昔日遇见江山精的故事说出,接着又道:“这些人全都迷失了本性,而且改易了一切,力大无穷,甚至刀枪不入。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万孽法师都创造得出来。”

    他顺便又把白蛛女之事说出,最后道:“假如万孽法师耳目周密,一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他只须驱使一大批奇形怪状之人来对付我们就行啦,甚至出动由人类变成的猛兽,试问我们如何应付呢?”

    这个问题登时难倒了方锡,使他直着眼睛猛想。

    突然一声欢呼,两条人影先后扑人来,落地现身,却是齐茵和许平。她只差一点没有扑入薛陵怀中:喜容满面,道:“终于让我找到啦!”

    两人四日交投,情意不尽,难舍难分。

    许平只不过一个月之久,已长大了许多,简直和成人一样了。

    薛陵问起她,方知那些小孩子没有告诉他们。

    这也难怪,因为薛陵以为齐茵带了许平和阿春一同来,又说是个大男孩和一个女孩子。

    那知阿春没来,而许平又长得跟成人一般高大了,那些孩子焉会找上他们。

    方瞧瞧齐茵,顿时发现她是个十分纯洁的姑娘,而且童心未泯,像她这种人,假如不是确知薛陵乃是无辜,决不肯与他相好。

    他当下又大为放心,便继绩寻思如何解决那个难题之法,竟连薛陵、齐茵二人走开了他也不知。

    过了一阵,香子蔡金娥跳起来,转眼一瞧,不见薛陵,却多了一个许平。当下向方

    询问,她余恨犹在,口气中十分不友善。方却不计较,说出齐茵已到,已与薛陵一道走开,蔡金娥目光落在许面上,冷冷道。

    “你是齐茵的什么人?她的徒弟么?”

    许平心想可以这么说,便点点头。

    蔡金娥微微而笑,走到她身边,道:“你真强壮。”

    伸手摸一摸他坟突的胸膛,突然间一把扣住他咽喉要穴,面上透出凶毒的杀机。

    方大吃一惊,叫道:“蔡姑娘,你要干什么?”

    蔡金娥冷冷道:“你没有长眼睛不成?我自然是要杀死他啦!”

    方锡道:“姑娘岂可以人命为儿戏?况且此子与你无怨无仇,怎能下此毒手?”

    蔡金娥道:“你怎知我和他没有仇,笑话,提防我把你杀死。”

    方怒道:“想不到你竟是个貌美心毒之人,我早该杀死你,免得你去害人。”

    蔡金娥指尖内力渐增,许平发出透气不出的声音。

    方怒喝道:“你若敢加害此子,你自家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喝声中司掣出长剑,凛凛生威。

    蔡金娥内力不住增加,表面上装出笑容,道:“别生这么大的气好不好?我不杀他也行,不过假如我杀死了他,而薛陵他们都不出手对付我的话,你可还管这件事么?”

    方一怔,道:“他们焉会不管此事?当然,他们都不管的话,我也没有话说了。”

    蔡金娥这剌指尖上发出的内力,早就足以制许平死命,不过她感到这个强壮的男子好像尚未死去,是以还不放心,仍然暗运内功攻袭许平咽喉间的死穴。

    香子蔡金娥生平司杀害过不少人,一条性命在她心中可真算不了什么。何况她在羞辱含恨之下,恨不得把所有与薛陵有关之人杀死,连方也在内。不过她自知绝难杀死方,一腔忿毒便全都发在许平身上。至于杀死了许平的后果,到时再作打算。

    她指尖已用足全力,但许平似乎还未死,这真叫她讶骇交集,心想莫非自己刚才内力耗尽之故,以致目下功力大减?但按理说,虽然功力减弱了几成,但这等死穴何等脆弱,任谁也受不了。

    方锡已瞧出她运足全力,心中惊忿交集,厉声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双肩一晃,到了她身前,提起长剑,作势欲刺。

    他的身手何等了得,这一剑尚未发出招式,已经使蔡金娥无法抵拒,当即把许平向他剑尖上推去。

    方锡正是迫她如此,伸手抓住许平,猛觉许平肌肉尚有弹力,并未死去,不觉一怔。

    蔡金娥已趁机回头疾奔,眨眼间窜逃无踪。

    方且不管她,定睛一看许平,却仍然有呼吸和血色,当下道:“许平,许平,你没事吧?”

    许平登时睁眼,道:“没事,她的指甲很利,我不敢乱动。”

    方微微一笑,放开手道:“原来你已练成了绝世外功,死穴也封闭得住,无怪她那么用力,想必她也感到你尚未死去,所以竭力施为。”

    许平道:“这个女人凶得紧,刚才我差点不能透气,但后来又不觉得怎样了。我得告诉薛叔叔和婶婶。但咱们男子汉又不能跟女子动手,对不对?”

    方道:“本来好男不与女斗,这话倒是不错。不过像刚才那个女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毒辣异常,不比普通妇女,你可不能一而论。”

    他们正在交谈,薛、齐二人已走回来。

    他们发觉居然忘了别人,一迳走开别处私语,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回来找寻他们。

    方简扼地把刚才之事说出,齐茵骇然过去检查许平咽喉,发觉一点指甲印都没有,这才放心。

    薛陵向方解释道:“阿平误食王,所以脱胎换骨,全身刀枪不入。当其时阿茵又传以神功,得以内外兼修,这刻体质大异常人,武功亦颇有成就呢!”

    方笑道:“我早点晓得的话,就无须如此着急了。”

    但听齐茵正在指点许平应当如何挣脱敌人,如何施以还击。她随口解说,均是极上乘的武功诀要。方顿时窥测出她的成就,也是非同小可。

    薛陵与齐茵刚才略略互道别后相思之情以后,齐茵便告知薜陵说,她已传授武功与阿春,着她返家潜修,迟些日子才去找她,查看她的进度。

    然后便由薛陵说出他的一切经过,齐茵听到纪香琼留字要他们先行完婚一节,表面上娇羞不胜,其实心中快乐极了,恨不得马上就偕同薛陵前往济南,拜见父亲,兼且了就终身大事。

    可是其后的情势发展,却又使她感到失望,因为武林一众高手既然苦苦追究金浮图之钥的下落,其势不会让他们密前赴济南完婚,同时那昆仑高手方锡要前往”洪炉区”

    一事,薛陵说过陪他同往的话,当然不便食言。这么一来,要耽搁多久方能完婚,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要知薛陵本来不想听纪香琼之言,因为他已发觉那李三郎极有问题,假如李三郎就是那个人的话,他在道义上可就不能夺取朋友的未婚妻子。

    故此虽有这许多事耽误了他们前赴济南的计划,在他反而觉得很好。当然他对李三郎是否就是齐茵的未婚夫这一宗事,只不过是存有疑念而已,并非得到什么证据。

    薛陵已把藏放金钥之处告知齐茵,并且与她研究好一套说词,当下便与方锡一道返见群雄。

    那一群名家高手见薛陵带了齐茵回来,都没有注意到香子蔡金娥不曾同返。

    沙问天首先道:“齐姑娘想必会在心中嗤笑我们贪心太重,但事实上此事关系武林甚大,我们无论如何亦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方能罢手。只不知齐姑娘可知道金钥的下落么?”

    齐茵道:“当然知道啦!那枚金钥我亲眼见家父藏放在某一处,我们对金浮图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为了表示诚意,这就带诸位前往取出。”

    众人说走就走,当即收拾一切,由地主中川名家子母金梭何敬备下十八匹长程健马,立即起程。

    谁也不敢先问那金钥放在什么地方,一齐跟着齐茵的坐骑,驰出开封府。

    他们渡过黄河,迳向北行,声势甚是浩大。

    江湖上很快就传扬出这一大批武林高手结队而行之事。

    翌日下午,他们驰入一座庄院之内,到过此处的人可真不少,敢情这儿就是齐家庄了。

    齐茵回到这个老家,心中感慨丛生。但她先抑制住情感的泛滥,带领众人,直入内宅,打开一处密道入口,从密道进入一间地下石室之内。

    这间地下室倒也相当宽大,桌椅床榻等家俱皆全,群雄皆是极老练的江湖道,一望而知这座石室设计精巧。又极是坚牢。假如有事发生,躲在此间,不但十分密安全,而且由于此室之内,竟设计得有水管,拔开管塞,清泉便源源注入。因此只须带备食物,便可以躲上很久也无妨碍。

    但见齐茵走到石墙边,扳开一块方石,从洞内取出一个铁箱。

    众人精神大振,个个目注这口铁箱。

    齐茵把箱盖打开,但见箱内以红绫垫,放得有二十余件珍饰;珠光宝气,耀人眼目,一望而价值不菲。

    她翻动那些珍宝首饰,竟没有发现金钥,当下道:“奇怪,莫非我爹带走了金钥?”

    众人顿时紧张,薛陵过去帮她翻寻,从最底下起一个牛皮纸的封袋,问道:“这是什么?”

    齐茵摇摇头,薛陵道:“那就拆开瞧瞧。”

    齐茵道:“好吧!”

    薛陵迅速拆开封袋,取出一叠银摺,接着又从这一叠纸张找出一张信笺,展开一瞧,便道:“你先瞧瞧,这是老伯的手函。”

    齐茵取回阅看一遍,便交给薛陵,道:“你看吧,无怪金钥不在。”

    薛陵念道:“金钥如不在此箱中,即是被朱公明走。为免放时措手不及,不能留字,特此先留下数言,俾汝得悉内情。余尚有遗物数事,置放于”

    他没有再念下去,地下室内众人都静寂无声,各自思量这事的真伪。

    云峰禅师首先道:“假如薛施主觉得没有大碍的话,何不把柬帖上的留言都读出来?”

    众人都纷纷出声附和,薛陵想了一下,同齐茵道:“这也难怪大家想弄个明白。假如换了我是他们其中之一,也会思疑齐伯伯把金钥放在别的地方,却用这封柬帖做个烟幕,甚至可能怀疑是我们弄得手脚呢!”

    齐茵颔首道:“一切听你主意就是了。”

    薛陵便把柬帖交给众人传阅之后,走到另一睹墙壁之前,伸手点算石块。数到其中一块,便发动一按,石块悄然旋入,露出一个洞穴。

    他道:“齐老伯柬帖上写明有几件家传之物留给齐姑娘,这就当众取出瞧过,想来诸君一定相信了。”

    说时,伸手又从洞内取出一个形式相同的铁箱,打开一看,箱内乃是白绫垫衬,有三件珍饰,两束头发,以及一个信封。

    这口铁箱的两束头发颜色略异,一望而知乃是两个不同的人的头发。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凝重,因为这些头发便等如遗体之意。这个箱内居然有两个人的遗体,定然不比寻常。

    这一群老江湖一望而知,所以大感不妥。

    薛陵叫齐茵亲自拆信阅看,齐茵如言而做,但只看了一半,泪珠已如泉涌,纷纷而下。

    她又把此笺交给薛陵,薛陵迅速瞧过,然后交给云峰禅师。

    这时,齐茵已伏在床上低泣。薛陵急得连连搓手,却晓得无法劝慰,当下一硬心肠,暂时不去理她,让她发一下也好。

    他向没有阅信之人说道:“这封信是齐老伯的手笔,说出一件武林大密,这也就同时使在下释去了心中疑窦,因为在下常想当日齐老伯为何不反对齐姑娘暗暗助我逃走”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齐老伯告诉齐姑娘说,箱中两束头发,一是她殁世多年的母亲的遗发,一是齐老伯自己的。齐老伯说昔年为了报恩,协助一位梁夫人保存金浮图之钥,齐大娘因而丧命。但齐大娘临死之前,曾以得自南昌岳家的独门火器”天女散花弹“,烧伤了敌人。不过由于对手武功太高,是以仅是数点火星溅及胸际,最多烧毁大片皮肉,决难致死。这是唯一的线索了,因为齐大娘只能说出这些经过,便瞑目长逝。齐老伯当日往助梁家之时,曾经密掩饰行踪,谅对头们尚不知就是他们夫妇,是以没法消灭一切痕迹,向外假称齐大娘病逝,以免敌人得知齐大娘从中作梗,以后齐老伯查起来就大有麻烦了。”他略略停顿,但见众人无不凝神倾听,可知这件密十分使他们震惊,他能令他们相信了大半。心中暗感安慰,忖道

    “齐伯伯真了不起,居然早在多年之前,就留下这封密函,刚好让我们得以揭发朱公明的假面目。”

    他接着又道:“经齐老伯多年暗访,竟发觉最可疑的是朱公明和梁奉二人。因此,他决意在适当时机之时,用一枚膺品引诱武林名流高手聚集齐家庄之内,以便当着天下英雄之前,杀死这两个仇家。齐老伯还说,由于朱公明已有仁义盛名,所以他可能含冤而死于群雄之手,所以他留下头发,以供纪念。但他却不怨怪杀死他的群雄,只怪上天何以生出这末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竟能瞒尽天下人的耳目。”

    他又说出齐南山查出朱公明暗中为恶的几件事实以作证明,然后就走到床边,默默地注视着齐茵的背影。

    薛陵不由得想起自己满门血仇,身世之惨,当世罕有,却不料齐茵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益增同病相怜之感。

    一众高手纷纷谈论齐南山其后的遭遇,由于朱公明竟在争夺金钥以前离开,可见得他早就有了把握,有法子逼齐南山给他真的金钥。而其后齐南山杳无琮迹,很可能是交出金钥之后,就被朱公明杀以灭口。

    总而言之,虽然这一切尚未能使一众高手名家们百分之百的相信,却也足引起他们无数疑问,对朱公明的信心完全动摇了。

    他们最后的结论是这就去找梁奉及朱公明,定可弄出事实的真相。

    其中有一部份人认为立刻赶到大雪山,查看那金浮图的情形,瞧瞧朱公明已去了没有?

    这两个想法都大有道理,因此很快就获得折衷办法,那就是分出几人前往查看金浮图,其余的人各自展开侦查朱、梁二人下落之事,约定一个日期,在地点较适中的襄阳会合。

    他们都一致认为薛、齐两人不会事先藏起金钥,因为以他们两人武功之深,即使明白宣布金钥在手,他们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他们。

    当然薛、齐两人是希望天下武林认清朱公明的真面目,又帮助他们找出朱、梁二人下落,合力报仇,并且夺回金钥。

    关于金钥之事,薛陵向众人允诺,说是一定公诸武林,决不独占,好在金浮图之内绝艺甚多,各凭缘份去学,成就各有不同,谁也不会损失。

    一众高手都到上面客厅商议各种细节,地下室内只留齐、薛二人,连许平也给方锡拉走了。

    薛陵轻轻抚拍她的香肩,却找不出一句劝慰她的话。他极了解齐茵忽闻母仇的悲痛心情,深知这刻千言万语,也等如没说一般。何况他自己也触动悲情,虎目中含泪欲滴,说话的声音一定与平日不同。

    过了许久,齐茵忽然放声痛哭。

    薛陵也忍不住捶胸悲号起来。

    他们两人内功深厚之极,哭声远远传出去。上面的名家高手们都在道外听见了,益发相信他们的亲仇血恨乃是千真万确之事。

    薛、齐二人当然没有考虑到此举竟可使众人完全相信他们,一切的表现俱是发自真情。

    两人正是伤心人对伤心人,流泪眼看流泪眼。互相拥抱着尽情恸哭,把胸中的悲痛郁愤发

    了出来。

    上面那一大堆人商议好如何做法之后,便决定由方锡把计划转告薛、齐两人,他们都动身先走。

    方锡和许平不敢进去打扰薛、齐二人,看看天色已近昏暮。

    方锡便向许平说道:“你在这儿守着,不要乱跑,我到附近庄落买些食物回来,看来我们定要等到明日才离开此地的了。”

    许平答应后,方锡很放心地走出齐家庄。他深知像薛、齐两人此际心情悲惨的当儿,若是有仇敌侵袭,身手一定远不及平日。但许平与常人不同,有他一个当关把守,直有万夫莫开之威。

    他才走出齐家庄没有多远,已有人潜入齐家庄内。

    但方全然不知,走到岔路上,那儿竖着一面路牌,指示岔路可通另一个村落。

    方故步走去,越走越觉荒凉,敢情这是一条捷径,必须翻过旷野和山岭。他走了一程,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山风中似乎传来数声尖叫,好像是有女人在叫救命。

    方锡登时热血上冲,心想:“我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定是有什么妇女被强徒施暴了。”

    但尖叫声已再也听不见,方问一问背上长剑,提一口真气,一迳扑入路边的林内。

    他奔出十余丈,地势崎岖起伏,益发荒凉可怕。

    方锡停下来打量四下形势,再向前奔,但举动轻捷无声,异常小心。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起来,因为他忽然变得如此异常地小心,乃是出于他的第六感,并非由于发觉有什么不对才这么做的。

    他奔上一座坡顶,目光到处,但见斜坡当中有一株苍天古树,一个人正在树下玩秋千,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山风吹拂起那条人影的衣袂,也吹起长长的头发,敢情是个女人。

    方锡大吃一惊,定睛看时,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并非自愿地在玩秋千,而是被人吊在半空中。

    由于她的挣扎以及山风吹掠,以致摇晃个不停。

    更令他吃惊的事正多着哩,第一件是这个女人是他识得的,便是那一天想加害许平的香子蔡金娥。第二件是他竟瞧不见是什么物事把她吊在半空,因此令人疑是她被妖法弄到空中,无法落地。

    但当然必有什么事物把她吊起。第三件奇怪的是她手中着银钩,双手能活动自如。

    那银钩上有一截锋刃,快逾利刀,她大可用来割断吊她之物,但她居然不作此想,这等现象方如何能不感到惊讶。

    他静静地查看着,心中并不着忙,因为一则他觉得这蔡金娥为人太以歹毒,让她多吃点苦头之后,还肯管她。已是大大便宜了她的事,何必急于出去?二来这儿的气氛好像有点诡异,使他十分警惕。但一时之间,却查看不出是什么原故。

    因此,他不但沉住气,同时早就隐起身形,免得自家也遭受暗算。他查看了好会,蔡金娥忽然挥动银钩,向头顶划去,但好像是碰到什么物事,不但停住,而且简直就定在那儿,再也拉不起来。

    蔡金娥尖声叫道:“救命救命呀”

    方到底是侠义性子之人,眼看她如此可怜便待出去,正要举步,忽然发现有人出现,连忙刹住去势。

    那个人是从树侧不远的野草丛中跃比,一身黑衣,背插长刀。在迷茫暮色中是仍然可以瞧出是个中年男子。

    他抬头注视着蔡金娥,面庞恰好向着方锡,但见他双目闪耀出红色光芒,一如某种野兽的眼睛一般。

    这个黑衣人疾然跃起,伸手在蔡金娥腰间一戳,便飘落地上,仰天打个呵欠,好像是在梦中被蔡金娥惊醒,嫌她吵耳,所以点住她的穴道。

    方锡为人素来沉稳不过,虽是觉得这黑衣人诡异可憎,但在他尚未有什么邪恶之行以前,可不肯冒失出去取他性命。

    尤其蔡金娥不是好人,说不定这个诡异的黑衣人反而非是歹恶之徒。

    不过他迅即觉得自己完全想错了,因为那个黑衣人走到草丛中,俯身抬起一件物事,便送到口中。

    方锡目力不比常人,瞧得真切。但见黑衣人起一只羊腿,犹自鲜血淋漓,便张口猛咬,大嚼起来,很快就被血迹染红了嘴巴四周,形相甚是可怕。

    他正在观察此人,忽又见到另一个黑衣人从别处草丛内出现,向先前的黑衣人走了过去。正在大嚼生羊腿的黑衣人见同伴走近,喉咙中顿时发出。一阵咆哮声,使人毛发皆竖,一如野兽进食之时,不许同类接近一般。

    方锡忖道:“我现身出去不要紧,但这些诡异的黑衣人生啖野兽,天知道还有多少个在草丛中睡觉,万一来上几个,说不定会把我吃掉”

    他并非恐惧,而是考虑得周详一些方始动手,以他的为人宁可被这些黑衣人吃掉,也不能眼睁睁地任他们把蔡金娥生啖活吃。

    假如他们不懂武功,尚可以说是一种野人。但既懂得点穴这等上乘手法,可知必定另有来历。

    方锡突然大悟,忖道。

    “不错,不错,这就是万孽法师的杰作了。”

    方锡想通了黑衣人来历,胸中杀机反而淡了下来。

    因为他想像到那位同门也许也像这些人一般,目露红光,生啖野兽,与真的野兽没有多大分别。

    那两个黑衣人并没有争夺羊腿,后现之人也到了草丛中取出一块羊肉,送到口中大嚼起来。

    方观察了许久,天都快黑了,他才抬起一块石子,抖手打出。石子破空飞去,到了蔡金娥头顶,忽然停住,敢清真的碰上什么物事而黏住。自然蔡金娥的银钩亦是如此,她想必早就知道,是以一直都不敢用钩去划割,直到方才忍不住才冒险而试。

    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法宝,当下决意冒险,弄个水落石出。

    他离开树丛,大步走下去,口中朗声道:“两位是什么人?”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双睛红如火焰,一个碧睛荧荧,诡怪之极。但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停止了咬嚼,眈眈地虎视着方。

    方走近到两丈以内,他们的喉中发出咆哮声。方锡灵机一动,往后便退,咆哮声便停止了。

    他暗自忖道。:“由此可见得他们只是流露出一种野兽的防卫食物的本性,倒不是对我有什么恶意。”

    他在一段距离外站定,说道:“你们是谁?为何把蔡姑娘吊起来?用什么东西把她吊住?”

    这话连问三次,两个黑衣人都不回答,反而见他没有别的动静之后,就开始继续大嚼。

    方可真敢跟任何人打赌,这两人已不通人言,须得用兽语跟他们交谈才行。但问题是他全然不懂兽语,这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他开始向前移动,到了两丈之内,黑衣人又咆哮起来。但这回方决意不退,继续前进。

    到了一丈之内,黑衣人一齐抛下手中的食物,倏然分开丈许,向他这边冲来。不过他们却不是向他身上直冲,反而好像急于逃走,要打他左右两边冲过。

    方目力何等高明,当他们分开之时,早就瞧见他们极迅快地拉一下手,是以心知有异,待他们堪堪冲到之际,蓦地跃起,直向空中的蔡金娥飞去。

    他一手抓住银钩柄,迅快瞧看,可就瞧出敢情是一根黑丝从树上垂下来,绕胸困住蔡金娥身躯,把她吊在半空。此外,钩尖和石子也都黏在黑丝上。

    方锡心中大为震凛,暗中使用千斤坠的上乘内功,但见黑丝纹风不动。若是绳索,这一下定必坠断无疑。由于他的力道是从银钩传出,假使这柄银钩是被黑丝缚住,则黑丝不断,银钩自然分毫不动。可是钓尖分明是黏在丝上,这么强劲的力道还扯不脱,又可见出黑丝黏力之强,实是骇人听闻。

    此时风声劲急,两把长刀迅快搠到。方锡察觉出两刀都不会误刺蔡金娥,便放心地往上一窜,冒起寻丈。

    两个黑衣人已落在地上,相隔两丈左右,在地上绕圈疾奔,等候方锡落下。

    方身形向他们的圈中急坠,但到了离地七尺左右,听地清啸一声,然横飞丈许,恰好落在一个黑衣人背后。他出手如电,一指戳中那人背后穴道,这名黑衣人顿时跌倒不动。

    另一个黑衣人身形迟滞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物事绊着似的。方锡早已料到应当如此,迅急如电般纵去,长剑如虹激射。

    黑衣人慌急中挥刀一架,却被方趁隙攻入,一指戳中肩头,也顿时踣跌在地上。

    他警觉地转眼四顾,不见有异,当下蹲低身子,查看地上,果然有一条黑丝,横亘两人之间。刚才由于一人先跌,黑丝黏在地上,致使另一人迟滞了一下。方锡猜他们必是用黑丝对付自己,料定另一人突然受绊,才及时立即制住了他,现在方已证明他的设想不错,当下忖道:“这黑丝太以奇异可怕了,谁若是黏上,休想脱身,只不知怕不怕水?”

    当下用一根树枝,蘸满唾,往黑丝上一碰,顿时黏牢,拉扯不动。

    方并不慌忙,掏出一个火摺,拍地燃着,往黑丝上燎去,黑丝顿时化为乌有。他点点头,纵身一跃,先抓住蔡金娥的脖子,以免被她身上黑丝黏上自己,然后以火摺烧断了黑丝,飘落地上。

    他小心地烧掉钩上以及她身上的黑丝,能使她活动自如,可是还有胸前及背后两截烧不掉,因为这黑丝居然能透过衣服黏住她的皮肉,无法拉起衣服,如此奇异的黏力,真是可怕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