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怕死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求书,找书,请发站内短信给管理员,手机阅读更精彩,手机直接访问 m.bqg8.cc

    小心驶得万年船,从弥月宴上回来,蕙娘沉思了半日,便命孔雀,“请养娘进来说话。”

    廖养娘很快就进了立雪院。

    以焦清蕙一落地便是千金万金的身份,能当得养娘,自小将她教养长大的妇人,又岂是寻常?廖养娘虽然已经出去荣养了,但却并非是因为遭到了蕙娘的厌弃。实在是十多年来,在饮食起居、为人处事、习字练武、人情世故等各个方面教养、照看清蕙,她已经熬干了心血,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已是一头花白灰发,连焦家主子们都好不忍得,老太爷在子乔落地以后亲自发话,令她出去安生休养。廖养娘这才从自雨堂被放出去了,一个月任事不做,也有二十两银子的月例,每逢四时八节,蕙娘还时常惦记着给她送好东西。不过,这几年来,她也很少进内堂和蕙娘说话,就连孔雀婚事,这么大的事,都不过是把女儿接回去稍加吩咐几句而已。要不是蕙娘有了身孕,怕是难以请动她出山回院子里帮忙的。

    以她的声望、手腕,重出江湖没有多久,立雪院上上下下,已经没有人不听廖养娘的使唤,就连绿松,在蕙娘跟前算特别有脸面了吧?即使是达贞宝已经说漏嘴的现在,绿松嘴里也还是漏不出一句话来,蕙娘闲着无聊套问一句,她也是一问三不知。不是廖养娘特别发话,她哪敢这么违逆自己——蕙娘也是深知此点,也就索性不继续追问了。要知道,廖妈妈的一句话,在十三姑娘心里,那都是有分量的。

    “眼看着就第八个月了。”蕙娘也有几分感慨,她和廖养娘对坐着说话。“府里也添了人口,重新热闹了起来……我看,您还是得把接生的事抓起来,不能由着几处人马在那瞎胡闹。”

    廖养娘低眉敛目,好像没听到蕙娘的说话,自顾自地品着一盏香茶——她和孔雀生得很像,唯独是没有孔雀身上那股掩不住的尖酸刻薄气儿,神色浅淡,虽不格外严肃,可望之却令人生畏。连蕙娘都不敢催她,她等廖养娘喝完了一盏茶,才嗔怪地拿鞋尖轻轻点了点廖养娘的腿——这孕妇就是有特权,蕙娘是半躺在炕上,廖养娘就坐在她脚边呢。

    “姆妈!”她有些撒娇的意思,“人家这和你说话呢……你又摆脸色给我看。”

    “我不是摆脸色给姑娘看。”廖养娘终于有了动静,她叹了口气,“姑娘大了,这说话做事,有自己的手段、自己的考虑了……我也看不懂,也懒得看了。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吧,别的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三姨娘性子柔和、谨守分寸,四太太更是个没脾气的大好人,老太爷、四爷都是忙人,不可能和蕙娘朝夕相处,要没有廖养娘一点一滴地节制,蕙娘怕不早就要被养成说一不二、颐指气使的性子了?对养娘的敲打,她很没脾气。“您这还是为了宝姑娘的事,和发邪火吧,不是都和您说了,姑爷重情重义,苛待宝姑娘,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说的不是这事。”廖养娘说。“您厚待宝姑娘,那是理所应当。在这件事上,您就比着国公夫人去做就是了。只是这送信的事,有必要那么急吗?您哪怕缓上一天呢,这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嘛!落在长辈们眼里,对您会怎么想?您忌惮宝姑娘,名正言顺,没人能说什么,可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城府吧……”

    蕙娘的处事风度,十分里有三分像爹、三分像爷爷,余下三分精细,有三姨娘给的,实在也有廖养娘言传身教,培育出来的。听得这话,她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养娘身体不好,就让她跟着文娘过去王家算了,有她在,文娘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吃不了大亏的……

    “我还不知道您说的道理?”她叹了口气,“可答应了姑爷,要把毛三郎找到,这要是为了再探探宝姑娘的底,就把这事给耽误了。我可不好向姑爷交待……姑爷这不也没让我帮着办几件事吗,头一件事就砸了招牌,我哪还能挺直腰做人呀?”

    廖养娘不说话了,她扫了蕙娘几眼,看得蕙娘全身发毛,“怎么了,您做什么这样瞧我?”

    “也成亲一年了,同姑爷处得怎么样?”廖养娘便问,“刚过门几个月,听孔雀说,觉得您不大看得起姑爷……”

    “现在也不大看得起呀。”蕙娘的头,又高高地抬了起来,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他这个人……嗳,都是不说了,要说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廖养娘便握着嘴,呵呵地笑起来,这笑声到了一半,又化作了轻轻的呛咳——年轻时候太劳累了,现在就有些气短,要是真的笑急了,很容易就岔了气。“好好,不提、不提……既然是姑爷让您办事,您缓下自己的事儿,也是应当的!”

    最后这句话,她咬字有点重了,蕙娘觉得有些不对,可还没寻思出个所以然呢,廖养娘又道,“这江妈妈不也是家里给您送来的么?人是很可靠的,且又懂行,宫里的几个接生婆子,和她都是共出一脉师承。这内行人办事,外行人不插嘴,我也就没有多话,怎么——”

    “大哥儿的身世,恐怕还真有一点问题。”蕙娘低声道,“胎记这回事,我们家还不清楚吗?爹有,娘有,孩子尚未必有,爹没有,娘没有,孩子突然有了,这情况就极罕见了。再结合怀上时机、生产时机的巧合,他这一出世,还真是巧上加巧、耐人寻味啊。”

    遂交待了一遍花厅中事,“倒是权家上下,恐怕未曾有谁注意过这回事……姑爷估计也不懂这个,我提出来一说、一顿,就有人露了忌惮,眼神凶得很!厅中都是女眷,在近处的也就是瑞云、瑞雨,大嫂和四婶、五婶并婆婆了。两个大小姑子不说,婆婆和大房疏远,一旦知道此事,哪有不闹出来的道理?四婶、五婶平时和府里来往少,恐怕也不知情……”

    这样的事,一旦闹出来,那女方肯定是身败名裂。就算只有一点危机,也一定要将其消灭在萌芽中。为此害上数条人命,那都是毫不稀奇的事,蕙娘这无意一问,是有点冒失了,本来生产时候,就是很容易做手脚的……

    “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谈。”廖养娘当机立断,这个灰发妇人有几分兴奋,端庄的面具似乎也碎了一角,“这么多巧合,不说破也就罢了,一旦说破,惹人疑窦也是难免的事……还是先平安生产以后,再做打算。”

    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其实还不是凭着您的安排——”

    蕙娘眉尖微蹙,她摆了摆手,没接这个话头。“这不就把姆妈给请来了吗,接生时候,季妈妈估计是不会动弹的,她就是一重眼线而已,祖父送来的接生妈妈,也可以绝对信任。唯独国公府这里派出来的管事们,不能不多加小心,免得人多口杂时候下个黑手,那就防不胜防了……”

    “还有产前这一个多月,也是再小心都不过分的。”廖养娘立刻接了口,她很快就下了决定。“让孔雀陪着您用饭吧,这丫头口也刁,一旦用料有什么不对,都能吃得出来。这一个多月,还是以清淡原味为主,就别碰那些个下香料的大菜了。还有上夜人选,也要仔细斟酌……”

    有廖养娘接手,立雪院的安保,无声无息又提高了一层,蕙娘也不再轻易出门,得了闲只是在院子里站站走走,立雪院外的事情,现在是告诉她她也不要听。就连达贞宝又过来立雪院看她,都被人挡了驾,“我们家二少夫人睡午觉呢,宝姑娘下回再来吧。”

    不过,尽管牺牲了再一次揣摩达贞宝的机会,当天就令人上毛家登门送了信,权仲白这个求患者若渴的大神医,也还是没能给毛三公子诊治:据说三公子每逢春夏之交,伤口都痛痒难当,已经去承德一带沐浴温泉缓解病痛了。毛家人虽然受宠若惊,但也知道神医最近忙,因只给‘达家下人’带了话,言道等三公子从承德回来,自然会上权家求医的。

    要知道,权仲白这些年来四处行医,其神医之名,几乎已经传遍天下。多的是各地患者远从千里之外赶来,盼着权神医偶然一个回顾的,即使是当年昭明乱局,西北糜烂一片时,也还有人追随着他的脚步,到西北前线求医。毛三公子又不是头疼脑热,那是困扰他多年的老毛病了,今日有机会请权仲白诊治,他不赶紧从承德回来,还这样推三阻四的……

    “这个毛三郎,原来若有三分可疑。”蕙娘便同权仲白闲话,“我看现在也可以坐实为六分了。你若真要查他,倒要仔细一点,别被他动了疑心,免得……”

    想到达贞宝,她不禁轻轻地哼了一声,权仲白却好像没有听见,他正蹲在蕙娘身前,专心地按着她的肚子呢。

    八个月,孩子落地都能活了,蕙娘的肚子当然挺大,且尖且硬,几个产婆都说像是男孩,权仲白对此不置可否,但随着产程发展,他现在每隔几天就要按按蕙娘的肚子,给她把把脉,更有甚者,还会拿个小碟子,贴在肚子上,“听听他的胎心。”他还让蕙娘每天按时去记胎动,无奈小歪种不是动起来没停,就是半天没有一点动静,蕙娘记下的数值是从不规律的,记了几天,也就只能作罢了。

    “怎么?”今天权仲白是摁得特别久,蕙娘有点不安心了,“小歪种刚才还动弹来着,你摁这么用力,他又要踢我了。”

    权仲白却仍未把手移开,他又按了按蕙娘的肚子,甚至在她肚皮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蕙娘心头一个咯噔,想要去看权仲白的神色,却又为腹部挡住——权仲白似乎也刻意将头低了下去,不和她眼神对视……

    就像是一脚踏空,她忽然为无限的烦躁、担忧包围,辛苦怀胎八个月,受了这么大的罪,这孩子要是出了事,不说八个月一点点把他吃到这么大,嘴上说小歪种、小歪种,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感情在。就说这胎死腹中之后,八个月了,要引产都是一番折腾,这要是生不下来,两个人都憋死了也不是没有的事。从知道怀孕的那一刻开始,便被她压抑在心中的恐惧,忽然就随着这沉默,打从闸门后头泛了出来:这女人生孩子,一向是一脚踏阴,一脚踏阳,因难产身亡的事,根本屡见不鲜。她就算再能为,在这种事上,也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万一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怕不是要再死一次……这一次,她还能再重活吗?

    小歪种似乎未受母亲心思影响,还是活泼泼地在她肚子里打转,因为父亲摁得的确用力,它猛地踹了蕙娘一脚,惹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有点疼,也是因为,权仲白终于抬起头来了,他虽神色如常,但眼中的担忧,却是瞒不过蕙娘的。

    “这——这不是好好的吗——”她一下失却了平素的冷静,满心只想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与窒息,未曾经历过死亡的人,也许根本都不会明白,那是多么令人恐惧、多么令人发狂的经历,痛楚甚至已经不算什么,往日里坚牢强健、任凭驱使的肢体,忽然间失去自制,度过苦海的舟筏忽然翻覆,心里就有再多的念头,口中却再说不出来,只能一点点松开手,再无力抓牢,往黑暗中落去……

    蕙娘头一回捉住了权仲白的手,她是如此的惊惧,惊惧得甚至连惯常的骄傲都再顾不得武装,死死地捏着丈夫的手,就像是捏着她在激流中的浮木。“干嘛不说话啊,你、你变哑巴了?是孩子出了什么事,还是……”

    “胎位不正。”权仲白轻轻地说,“你没察觉吗?这孩子在你肚子里翻了身……现在是横胎了。”

    横胎有多危险,那是不必说的了,蕙娘面色一白,却还抱有一线希望,“我听说,胎位打横,针灸一番就能自然归位,甚至没过一会儿,它自然就回去的也是有的——”

    “有是有。”权仲白反手握住了蕙娘,他紧紧地回握着蕙娘,像是要用那一丝疼痛,帮助她保持理智。“但你是肚子小,孩子大,羊水并不会太多的,我恐怕它转身不容易是一个,第二个,横位胎儿,很容易伴有脐带绕颈。如是自己转回去,可能不会有事,万一针灸刺激之下,它胡乱转动,越缠越紧,很有可能……”

    “孩子……”蕙娘不禁感到一阵失落,但她究竟并非常人,一咬牙,便已经下了判断。“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可这么大月份了。它要没了,我——我——”

    “能保,肯定都保,”权仲白有些诧异:以蕙娘对子嗣的看重程度而言,会这么爽快地就接受孩子可能有问题的说法,一心一意,只是全力忧惧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大不符合她的作风。“先等一天吧,明天要还没有正过来,胎动次数又减少了,那就不能不施针了。”

    对孩子万一夭折之后,能否平安引产,却是避而不答……

    蕙娘空余的那只手,一把就握住了权仲白的小臂,她哪里还有一点相府千金的风度,怕得浑身都在打颤,话也说不囫囵。“能保都保,要是它和我只能保一个,保我!权仲白,你听见没有,你还是个神医呢,连媳妇都保不了——”

    话没说完,蕙娘自己都觉得强词夺理,一时间心灰意冷,松开手连话也不想说了,在此等时候,正因为她是如此聪明,所以才如此难以劝慰:世上神医,那也是医病不医命。如果针灸之后,孩子转为正位,却因脐带绕颈而去,那么无非也就是生下死胎而已。可要是横位时就这么去了,胎动不再时已来不及,只有开膛破腹,才能将孩子取出,到时候她又哪里能够活命?也真的只能母子一起憋死了……

    “你要是这么担心。”权仲白默然片刻,竟也没有安慰她,他低沉地道,“那就现在针灸吧,不等它复位了,搏一搏也好!”

    蕙娘眼皮一跳,睁开眼来望着权仲白,可此时,她竟再也看不出权仲白的表情了,夫妻相对,竟是默然无语,谁也没有说话……

    “你……你就不怪我?”半晌,才有声音轻轻地问,“不怪我不慈爱?”

    “人而求活,是天生本性。”这回答是沉稳而宽容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会比任何人少。”

    蕙娘心里,不禁百感交集,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连眼睫都舍不得眨一眨,只是望着权仲白,她早已经失却了平素里那亲切而矜贵的面具,甚至也失却了冷静而霸道的底色,眼下呈现在面上的会是何等一副表情,何等一种气质,她自己都难以揣想,可她的确从未感觉如此赤.裸,如此无助,如此需要一个坚实的怀抱,又是如此绝望地明白,没有任何一个怀抱可以给她依靠,再能干也好,人这一生,难以抗衡的终究是天命……

    “这不是求活。”她轻声说,“这是怕死,你为什么不怪我?别看我平时……平时……”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可我比任何人都怕死!你说我胆小、自私好了,我不想死,权仲白,我不想死……”

    她毕竟是得到了一个怀抱,权仲白的声调是如此的冷硬,甚至比平时同她说话都还更缺少感情。

    “我会尽力保你性命。”他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蕙娘闭上眼,眼泪流得更凶,她想要说话时,忽然觉得腰际又受了一记重踢:小歪种怕是也觉出了母亲的情绪变化,他很是不满意,连番拳打脚踢的,已经是又闹腾上了。

    张开的嘴又合拢了,她把全身重量都靠进了权仲白怀里,哽咽着道,“等一等吧,看看它能不能自己正过来,明后天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人难免都是怕死的……

    据说**今天会抽好,八点后就不会显示不出新更了云云,勉强相信一下吧……

    今晚有长评45的加更!大家8点半来看。

    昨天抱怨了一下,得到大家的抚慰,谢谢大家……咋说呢,我这个人吧,有点完美主义,也有点竞争心,不求比别人好,只求不比从前的自己差。尤其是豪门,应该是越往下越精彩,但是如果往下而读者越少的话,会感到不解和失落吧|不过,也不是说现在读者就少了,只是估计因为**最近比较抽,数据啥的不正常,之前不知道,就玻璃心了。谢谢大家的宽慰,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写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