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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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怀孕了!

    替她高兴吧!纪骧说过,他不让孩子当孤儿,孤儿的日子他过够了,所以,他们会结婚、会共同抚育孩子,或许眼前,他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深刻,但一天、一年、十年,孩子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他将爱上当爸爸、爱上孩子的妈。

    会的,她对自己深具信心。

    他对石医师吃醋、他为她奉上鲜花无数,总有一天,她对他的好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么,他会爱上她,一如她爱他。

    谢谢你,亲爱的孩子,你的来临是妈妈最大的幸运。

    她将爱这个孩子,以生命为证。

    接下来,她该考虑的是怎么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用埋怨口吻说:“我早说,别吝啬,用过期保险套早晚要出问题。怎么办?你得当爸爸了。”

    不好,换一个,就说:“别把问题推到我身上哦!我老早警告你,危险期的女生碰不得,是你自己憋不住,现在,准备承受结果吧你要当爸爸了。”

    不对,别吓他,当爸爸是好事,就算他没有心理准备,也别让他悔不当初。

    到超市买一大堆食材好了,再点燃满屋子蜡烛,倒上两杯红酒,在敬酒时笑说:“不行,我得戒酒,我不希望宝宝在肚子里醉酒。”

    她越想越开心,哼起嘻哈版的“爱上你是一个错”

    不行不好,纪骧说这首曲子太悲伤,别唱,何况有了宝宝,爱上纪骧怎是错?

    看看手表,三点钟。

    这时候纪骧在公司,他越来越像商人,要是人际开系再好一点,也许会开始学习应酬,所以啊,他的人际关系还是别太行。

    三点钟,到六点纪骧下班前,她能煮些什么?

    四物炖麦片鸡好了,那回妈妈临时起意,炖一锅四物鸡,说要替她补身体。

    她不爱中葯味,但妈妈坚持身为女人,要对自己的子宫负责,于是勉强她带回家,没想到,纪骧爱上这一味,喝一碗不够喝半锅,最后,他干脆把整锅鸡都收进肚子里。

    她说他的肚子是无底洞,他说他的无底洞有选择性,他只偏爱她的菜。

    这句甜言蜜语,教她再忙,都乐意为他下厨炒两道菜。

    她喜欢做菜时,他在身旁洗碗盘,喜欢他在身后,叨叨絮絮说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咦?几时起,她把酷男变成聒噪男性?

    对他,她有影响力的,对不?

    她到超市挑只公鸡,买了四物,她还要做炒三鲜、豆干杏鲍菇,思,再加上一道三色饭好了。

    曾经,他描述孤儿院的生活,他说立誓再不让自己挨饿,她心疼地抱住他说:“我保证把你养得肥肥胖胖。”

    她的保证没成功,他很会吃,却胖不起来,腰围永远维持在最完美的三十二腰,她怀疑他在背后偷偷减肥。

    他反驳:“要是减重医生有你这种老婆,他宁愿歇业也不肯虐待自己的胃,”

    那次,他承认她做的事是妻子的分内工作。

    买完菜,她提一大袋食材回家:心里还在盘算如何开口最恰当。

    打开门,意外的,纪骧在家。

    他脸色凝重,是身体不舒服?

    放下塑胶袋,走到他身旁,自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背,她问:“你在皱眉。”

    “对。”他握紧腰前她的双手。

    “你有心事?”

    他叹气,转身面对曲央,长长的手掌搭在她肩上,下一秒,他把她抱进怀里。他习惯成自然了,有她在怀里,他的话才说得顺溜。

    “说话,你欲语还休的模样很吓人。”她说话,暖暖的气息晕上他胸口。

    “芃芃回来了。”

    他的话是冷凝剂,一下子让她的血液在血管里冻结,曲央突然觉得冷,笑僵在脸上,眉头挤出伤心。

    芃芃回来了,芃芃回来、曲央退位,这是早早约定的事,无庸置疑,只是不甘心怎么就慢了一步?

    不,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她只是回来看看大家、说不定她和吕捷过得幸福快乐。

    哦,对,她孩子很大了,或许她是带孩子回来看看叔叔阿姨。

    对嘛,她怎能悲观?她的爱情运大好,她怀孕、他们有了共同结晶,不颐早已过去,剩下的是平步青云。

    “吕捷和宝宝有没有一起回来?”曲央努力维持笑容。

    “没有孩子、没有吕捷。”纪骧严肃作答。

    他要把人凌迟处死吗?为什么不一口气宣布答案,非要她一题一题问,他才一句一句解?

    “没有孩子?当她离开时,怀孕已超过”

    “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而吕捷生病,病得很重。”

    哦,了解,芃芃是为了帮吕捷,才回来向她求助,她是医生,芃芃肯定想听听她的意见。;“什么病?”

    “aids,他上个月病发,芃芃吓得手足无措,她怀疑自己也染病。”

    “爱滋病”闷雷打上,曲央预知了自己的失败。

    “芃芃哭得我六神无主,她那么年轻美好,怎么可以得到这种病?”他被芃芃的眼泪弄得心慌意乱,他要打电话给子翔,却想起他的妻子正在怀孕期。

    “她接受筛检了没?”曲央问。

    先确定有没有染病再来痛哭流涕,会不会比较实际?心肠变硬了,她是巫婆方曲央,不是悬壶济世的仁慈医生。

    “她不敢,我陪她去,你能帮忙吗?”他一心解决,完全忽略曲央的感受。

    “可以。”她淡淡说。

    伤痕累累的芃芃回来,她能不输?就算嫉妒满舟满船又如何,他只愿负荷芃芃的悲哀。

    “告诉我,这种病多严重?治愈率有几成?我该怎么帮她?”

    他一心一意帮芃芃,谁来帮她?怀孕的事瞒不住,她怎能伤父母的心?她向来是乖巧懂事、值得信任的好女儿,未婚怀孕爸妈会觉得蒙羞吧?

    未来,她该往何处走?满脑子豆腐撞成渣,怎么办?

    心乱情乱,她想找个好肩膀靠一靠,只是抬头她看见他肩上挂了孙芃芃。

    “很苦。”她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他急得跳脚了,她怎还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说很苦,胆汁溢了出来,她找不到东西承接,只好含入口中,让苦味一点一点渗入知觉。她不知道这种苦要多久时间才能消褪,只晓得苦正在扩大蔓延。

    “央央,你别发傻,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帮芃芃。”他握住她的肩膀,加重力道,想摇回她的意识。

    帮忙?当然,可是溺水女人怎能救另一个溺水女人?

    “纪骧,你要救谁?”她问得楚楚可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有点恼火,这时候她该和他齐心协力救冗瓦,

    “我和芃芃都溺水了,你救谁?”

    “现在情况紧急,你不该在这时候和我讨论无聊事情。”

    哦,是无聊事情啊!

    了解,她的未来不重要,芃芃的未来才是重点;她溺水是无聊事情,芃芃的眼泪是情况紧急,要是她放声大哭,会不会她也被列入紧急范围?

    转身,她不想留下,不想自己说出更突兀的话,增添摩擦。

    才转身,刚洗过澡的芃芃扑过来,就像以往,她搂住曲央的脖子。

    “太好了,央央你在,你在我就安心,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才二十几岁,我不想死。”

    反射地,她推开芃芃。

    同时间,她发呆,芃芃怔愣。

    理智上,她有充足的医学常识,明白爱滋不会藉由拥抱传染:但潜意识中,她要为肚子里的宝宝保持安全空间,她不要孩子冒半点险。没有父亲疼爱,他已经够吃亏,她怎能不多爱他一点?

    “央央,你怕我是不是?说不定我没有生病”芃芃退后两步,眼底挂着伤心。

    “你和吕捷有没有性行为?你知不知道爱滋是藉由性行为传染?”曲央回答。

    她知道这种回答很过分、知道这样对待病人,她简直毫无医德可言,但能怎么办呢?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眼。

    她完了,芃芃回来,她变成十恶不赦的魔鬼。

    纪骧抢上前,把芃芃抱在身前,他的怀抱找到旧主人。

    “方曲央,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他责备。

    她残忍?不,真正的残忍在后面,她想不出好方法应对。

    不回答、不辩解,她转身离开,就让他们认定她残忍吧,反正她的明天不会比芃芃更亮眼。

    说她残忍,曲央仍然帮忙打理所有的医疗住院事宜。

    不到三天,芃芃住进医院,而从她住院当天开始,纪骧就没回过家,在大陆的子翔也带着新娘回国探望芃芃,大家都为芃芃忙碌,突然间,最忙的曲央变成空闲女人。

    十点,她巡完房,自问,该不该进病房里看芃芃?

    去?她实在没办法忍受芃芃挂在纪骧身上的模样。

    这次回来,芃芃像领悟到什么似的+她拉住纪骧不放,纪骧成了她的救命浮板,或许像曲央多年前预料的,她会长大、会了解谁是待她最好的男人。

    她成长了,曲央该为纪骧感到庆幸的,但,她没有。

    是她变了吗?对,她变得占有、非分、贪心,她再无法冷静看待他们的亲。

    去、不去,选项在曲央心中反覆,最后双脚做了主,把她带到芃芃芃病房前面。

    然后她听见纪骧说“我会”听见他要一直陪在芃芃身边,她确定了方曲央退位、孙芃芃进场,心碎满地。

    低头,她找不到破碎的心脏,不是冬天,温度陡然降下loc。

    垮台的心、中箭的情,她失去力气,然,再无力,还是得往前走,走得远远,别留在这里徒增尴尬。

    走啊!走快一点,快离开,离开无救的伤心。

    她小跑步起来,不明白方向在何处,脑海里小小声音提醒她还没下班,然,激动催促她的脚步,跑、再跑一场没有目的地的赛跑

    跑过长廊、跑进楼梯间、跑过中堂、跑出挂号处,她在医院门口撞上石邦隶。

    “曲央,你去哪里?”

    石邦隶大手一抓,抓住无头苍蝇。

    去哪里?这问法不对,他应该问“哪里她可以去”

    她的生活贫瘠,除了医院、家里,只剩她和纪骧的同居的大公寓。医院有冗丸、家里有为她担心的长辈,而公寓充斥着她不愿想像的回忆。

    “曲央,你在哭?”石邦隶勾起她的下巴。

    “没有。”她吸吸鼻子,倔强说道。

    “是中国大陆飘来的沙尘暴,模糊了你的眼?”他颐着她的话说。

    “要不是太了解你,我会认定你在讽刺我。”她的心情很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和好好先生谈天。

    “你了解我?这句话才是天大的讽刺。”他笑得一派温文。

    “我知道你是好人。”摇头,敷衍应对让她好烦。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欣赏你,一度动过追求你的念头?”他笑笑,唇边的酒窝深刻。

    猛地抬头,曲央被他的话吓到。

    她果然不知道,唉,他叹一声。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是稀有动物。”

    他真的很帅,也真的很诚恳,诚恳到让心乱如麻的她想对他倾吐一切,只不过倾吐能解开眼前乱麻?恐怕不能。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糟透了,不适合受惊吓。”

    “了解,为了528的病人,孙芃芃是吗?”石邦隶一语道破。

    “你”“别吃惊,我的观察力不坏。你打算怎么办?”

    他真心想帮她,十天了,她的失魂落魄在他眼底进行,他想找她深谈,却怕交浅言深吓着她,直到昨夜她二度昏倒,他想,她急需朋友。

    打算?算盘是由她来拨打?不,她是被动的第三者,无权决定怎么办。

    “你是医生,应该很清楚,若要做人工流产,越早越安全。”

    他又吓到她了,曲央倒退两步“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又昏倒,刚好我在旁边。”

    说刚好并不妥切,应该说,他听见她昏倒,冒着被揍的危险进病房探视。

    幸好,这回在同一间医院的纪骧病没拨电话来,所以他没替曲央接手机,他的关心没被抓包。

    “真好,接下来所有同仁,都知道我未婚怀孕。”曲央苦笑。

    “没那么夸张,我学过一点中医,昨天替你测量脉搏时,不小心把出来的。目前我拥有独家消息,假使消息外传,你可以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不小心把出来?”她斜眼望他。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小刻意。”

    他笑了,和纪骧不同,他很爱笑,而且轻轻一笑,彷佛太阳露脸,所有阴霾无所遁形。他是阳光男人,光和他接近就有温暖感觉。

    “你打算威胁我吗?”

    “是,要是你现在不陪我聊天,明天每一层楼的公布栏都会出现你未婚怀孕的海报。”

    她吐长气,忧郁指数上升。

    “我后悔刚说的话,你不是好人,你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太棒了,我一直想摆脱阳光男孩的形象,今天总算成功。”

    他拉过她的手臂,带她到医院外的花圃,就着石头坐下,头上一片荫凉,脚底满地青草,这是好地方,可惜她没有好心情欣赏。

    “告诉我,我可以帮什么忙?”他单刀直入。

    “我的孩子缺爸爸,你娶我?”她更狠。

    “当父亲不在我短程的生涯规划里面,不过对象是你的话好吧,我勉强同意,是你还是我来安排一个婚礼?先说清楚,我这算仗义相助,可不是乘人之危。”他表情认真。

    曲央苦笑摇头。“你真懂得安慰女人。”

    “我安慰男人功力也不坏,下次找个人实验给你看。”

    “不必了,我相信。”

    他盘膝坐到她脚边。

    “我问过徐主任,孙芃芃的检验出炉,她的确得了爱滋病,她的病和纪先生有关系吗?”他打起医生专业,深入主题。

    她看石邦隶一眼,他担心她也染上病,这么好心的男人呵,居然没有避之唯恐不及,还主动找上门。

    “没有。”

    “那就好,你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当然。”她没考虑过拿掉孩子。

    “纪先生同意这个决定?”

    他没问出口的话是,他打算继续和孙芃芃挂在一起,形影不离?

    “他还不知道,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我大概必须自行处理。”自行处理,真悲哀的说法,女人,总是吃亏。

    “既然你心里有了定见,为什么那么苦恼?”

    “我在想掩人耳目的一百种方法,好骗过你们这种学过一点中医的男性。”

    他大笑,为了她的幽默。“别想了,再过几个月,不管有没有学过中医,都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我苦恼的地方。”

    “曲央。”

    “什么?”

    “告诉纪先生吧!他有义务也有权利知道。”

    “知道之后呢?他早早宣告,芃芃是他一辈子最重要责任。”备胎比不过责任,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你把我弄糊涂了,男女之间很简单的事,被你们这种心思复杂的男女搞得很麻烦。”

    “男女之间很简单吗?”

    “就是喜欢和不喜欢,很难?”

    “当然难。喜欢分“最喜欢”和“次等喜欢”本来“次等喜欢”加上“责任感”是有机会赢的,但“最喜欢”出现,再加上“责任”和“同情”“次等喜欢”胜出的机率转眼变成零。”

    石邦隶大笑“你们真的很复杂。”

    曲央想回话的同时,一个高大的影子自头顶笼罩,抬头,她瞧见冷漠的纪骧,她想说好久不见,但纪骧比她更快开口。

    “这么快就找到备胎?”

    他的话令人难堪,尤其在石邦隶面前,他让她下不了台。

    石邦隶很有风度地站起来,临行,他对曲央说:“接纳我的建议吧!懊知道的人还是该让他知道,至于我,不收回自己的话,石邦隶仍然乐意气仗义相助””

    邦隶要曲央把怀孕的事告诉纪骧,也绕了弯告知,不管是否勉为其难,他答应的事不变。

    但纪骧听不懂,满头雾水感觉很坏,纠眉,他冷声问:“你们之间熟到能打暗语了?你需要什么仗义相助?”

    他冷、她自然不热烈,曲央语气冰凉:“当备胎的有权利知道自己将被扶正。”

    “你要扶正他?”这下子不是浓眉纠结而已,火焰从他鼻孔隐隐喷出。

    她浅笑,低头。

    曲央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笑的出来。“如果你不扶正我,我就扶正他。”

    “你在嫉妒芃芃?”

    “有人陪我,我就不必妒忌,不好吗?”

    头痛,是怀孕造成的贫血?她不十分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有孕妇症候群,情绪不稳是正常现象。

    “为什么是姓石的?”

    “因为他很有礼貌,他称呼你纪先生,而不是“姓纪的””她顶嘴。

    “他在你眼里全是优点,而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他怒目圆瞪。

    “我们要在这里吵架?”

    “你还有更好的地点?”

    睇他半晌,她拿手机拨电话,要同事帮她代班请假,然后对纪骧说:“我们回家谈吧!事情悬着,对谁都没有好处。”